姜衍望著屋內三七和殷墨初扭在一團,莫長安則兀自閃到一旁,作圍觀之態,一時間看不明白。尤其在他認知里,殷墨初好似……并不該出現在此處。
“你這臭狐貍,還敢狡辯!”三七不管其他,只狠狠揪著殷墨初的耳朵,大有要將其撕下的狠勁兒。
“哎呦,祖宗啊,您可輕點罷!”殷墨初嗷嗷叫著,半是威脅,半是喊冤:“我不是什么狐貍,你要是再這么鬧下去,我……哎呦,別怪我打女人了哎!”
“你倒是來啊你!”三七顯然氣的厲害,“姑奶奶就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一邊說,她一邊毫不心軟的動起手來,殷墨初的哀嚎聲,再度竄起。
姜衍有些發蒙:“這……”
“走罷!蹦L安整了整剛系好的衣袍,拍了拍道:“這兒留給他們,咱們去吃些東西。”
她摸了摸肚皮兒,深覺饑餓難耐,只想一飽口腹之欲。
姜衍看了眼她身后還在扭打的三七和殷墨初,輕笑回道:“好!
說著,兩人很快便下了樓,出了客棧。
因著莫長安昨日的打聽,據說偃師城有家頗負盛名的酒家,里頭的吃食皆是偃師特色菜肴,不論是品相還是旁的什么,皆是一絕。
故此,每每路過偃師的異鄉人,皆是要來一趟這處酒家。
酒家的名字,喚作茯苓,據說很早之前只是個寸土小地兒,后來生意愈發興隆起來,酒家便擴了位兒,成了如今三層高的樓閣。
莫長安和姜衍抵達的時候,茯苓樓還算寬敞,往來的異鄉人并不算太多,但總體還算熱鬧。
于是,在店小二的指引之下,兩人很快找了個處所坐下,沿街靠窗,在這微微泛著夏日溫熱的季節,最是涼風習習。
大抵點了幾道出名的菜肴,莫長安便簡單將殷墨初和三七的事情,告訴了姜衍。
“莫姑娘覺得,殷墨初可是當年那只狐貍?”姜衍聽著,下意識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無論是他還是莫長安,都不太清楚,至少在他看來,這世間相像之人無數,而殷墨初卻不是什么精怪幻化,而是實打實的凡人一個。
“誰知道呢?”莫長安聳了聳肩,回以一笑,道:“不過不管是不是,左右有個人治著殷墨初,也算是極好的!
她是沒有那等子閑情逸致去管殷墨初是不是那只狐貍,畢竟她自己的事兒都沒鬧得清楚,怎么會還有旁的心思管其他人的?
她的修業的任務還有一大半,蹉跎山的妖精皆是良善之輩,她總不能為了充數隨意斬殺。
“看來莫姑娘是的確很不喜殷墨初!苯芤姶,忍不住笑道。
“那廝太聒噪了點,”莫長安點頭,嘆了口起,凝眉道:“在趙國的時候,就想著早些離開,不讓他知道。誰曾想連燕國他都找了上來,實在煩人!
“那莫姑娘喜歡安靜的?”姜衍問:“比如……夜白?”
問這話的時候,他笑意依舊,從從容容之,沒有半點探究?赡请p熠熠生輝的眸子,卻是有暗芒閃過,讓人捕捉不到。
“也不喜歡,”莫長安不知他詢問的原因,只近來和姜衍也算結交到了一處,便百無聊賴道:“夜白那狗東西話太少,整日里臭屁臭屁的樣子,委實讓人瞧著倒了胃口。不過……”
正想說不過什么,她忽然意識到,近來夜白不在,她的確少了拌嘴的樂子。從前想著激怒夜白看笑話,這會兒卻是提不起勁兒。
想到這里,她不禁擰了擰秀眉,視線落在姜衍的身上。
“不過什么?”姜衍望著她,笑的如沐春風:“莫姑娘怎么突然看我?”
其實姜衍這人,還當是有些溫柔的過分,尤其不敵對以后,莫長安愈發覺得和他相處起來甚是隨意。
可隨意歸隨意,他終究是太過柔順,以至于莫長安幾乎對姜衍提不起什么興趣——當然,這興趣自然是要數互相‘折磨’的意思。
“沒什么,沒什么!蹦L安哈哈一笑,擺手糊弄過去:“就是你方才身邊有一只蚊子,我沒忍住就多看了兩眼。”
“那現下可是跑了?”姜衍問,一副并不知她在胡謅的模樣。
“跑了,早跑了。”話雖這么說,但莫長安心中,到底有些忍不住,想起了夜白。
若是這會兒是夜白,想來那狗東西定然要擺著冷臉,說她胡言亂語,畢竟有沒有蚊子,他難道會不知道?
心下才一想,她頓時眉梢愈發蹙的緊了幾分,正想打消自己怪異的念頭,就聽身后,忽然響起女子低低的聲音。
“掌柜的,我今兒個……忘了帶銀子。”順著視線望去,就見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咬著唇瓣,眉眼間皆是羞愧和無措。
本以為這等子情況,掌柜的會拉下臉面,沒想到他聞言,卻是軟語回道:“溫夫人不必如此慌張,銀子忘了帶不要緊,左右待會兒溫公子結賬便是。”
他就像是習以為常那般,淡淡安撫兩句,試圖讓這仿若受了驚的女子,鎮定下來。
只是,他的話音一落,被喚作溫夫人的女子忽的仰頭,問道:“子良不知我出來了,掌柜的可否晚些時候再派人與他說?我……想著逛一逛外頭再回去!
“溫夫人,您貿然出去,溫公子指不定是要著急的。”掌柜的不認可的搖頭,勸慰:“夫人不妨等著溫公子空了?有溫公子的陪同,夫人也能逛的輕松一些!
分明是再和善不過的言語,但莫長安卻還是看出了異樣之處。她下意識與姜衍對視一眼,兩人皆是心照不宣,繼續坐著觀望。
“我想著獨自走一走,不想讓子良陪著!蹦桥觽冗^身子,眉間郁郁寡歡,有茫然之色掠過:“子良太忙了。”
她口中的子良,無疑便是掌柜的口中的那個溫公子。
“公子向來疼惜夫人,夫人若是要他陪同,當是簡單才是。”顯然,掌柜的并不打算讓溫夫人獨自離開,只很快看了眼一旁的店小二,店小二會意,隨即踏出了門檻。
“那便罷了!蹦菧胤蛉孙@然是見著店小二跑出去,有些不甚歡喜的說了一句,便兀自轉身,打算離開。
“溫夫人!”掌柜的一愣,隨即追上前來:“公子一會兒就到,您瞧著是不是多等一會兒?”
溫夫人甩開他的手,像個孩子一般執拗:“我不想等了,既是他會來結賬,我便先行離開好了!
若說這女子言語間哪里不對勁,那大概便是孩子氣的言行與其不相符的年紀?杀M管如此,這女子卻不是那等子瞧著有些愚鈍的,只是她眉眼間有很濃的茫然氣息,極為惹眼。
“欸……溫夫人!溫夫人!”掌柜的竭力想要上前勸阻,但那女子很快便踏出了門檻,袖擺浮動,只余下暗香悠悠。
“她身上那是什么香?”莫長安思忖,笑了笑,問道:“嬌生慣養的姜公子,你可分辨的出來?”
“不是普通的熏香!苯軗u頭,回道:“莫姑娘是歡喜她身上的香?不妨追上前問問?”
說著,他低低一笑,顯得有些寵溺。
莫長安點頭,“倒是在理!
她淡淡笑著,在掌柜凝眸的注視下,作出一副追問香料的模樣,歡喜的如一個精致可人的小姑娘。
自然,她不可能因為一種香料而如此雀躍,畢竟她不是清雅之人,也不似尋常姑娘那般。只不過她和姜衍都知道,這女子有些異樣,但眼前這掌柜的……從他喚著公子二字,便可知他其實當是那所謂的溫公子,溫子良的人。
昨兒個莫長安便打聽到,近來偃師城的怪聞,是半年前左右開始,而半年前出現的人物中最為惹眼的,除了從都城而來,做綢緞生意的溫子良,便再無其他人。
不為其他,只為溫子良生的極好,分明家財萬貫,是個青年才俊,卻翩翩家中有一個病秧子夫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這么一個夫人,但誰也沒有戳破,他夫人其實有些配不上她,無論容貌氣度,還是旁的什么,她只能說是平凡之人,與溫子良的龍章鳳姿全然風馬牛不相及。
轉念之間,莫長安便追了上去,趁著溫子良未曾領著人來找自家夫人的空檔,站到了溫夫人的身后。
“夫人可否留步?”她笑瞇瞇的拍了拍溫夫人的肩膀,問了一聲。
溫夫人聞言,徐徐轉身,一張清秀的面容上,掠過茫然之色:“你是?”
傳聞不假,溫夫人并非生的活色生香,她有著一張清秀有余,但美艷不夠的臉容,乍一看并不顯眼,甚至于丟進人群中,也平凡如同萬千女子一般。
“夫人身上是什么香料?”莫長安嘆了口氣,臉上笑容略顯哀傷:“與家母生前用的,極為相似。”
一句家母生前,平添哀愁苦澀,偏生她也不作出抽泣之狀,只如強忍著的堅韌女子,低眉之間全是說不出的寂寥與懷念。
“香料?”女子愣住,聞了聞自己身上,果然聞到一股子淡淡香氣:“我也不知是什么香氣,我的衣物,皆是府上伺候的婢子準備!
“那……夫人可否讓我隨著入府上問問?”莫長安故作小心翼翼,有些嘆息道:“若是能夠配到這些香料,終日里攜在身側,也算是母親陪在身邊的一種慰藉!
小姑娘笑起來的時候,明媚至極,如今不笑,又有一股子令人心疼的憂傷氣質,看的溫夫人連懷疑的心思都沒有,便點了點頭。
“這位姑娘若是想,可以去府上……”她凝眉,回道:“城中溫府,當是尋得到。這會兒我還有些事情,恐怕沒法帶姑娘前去!
“夫人要去逛逛?”莫長安撓了撓腦袋,故作嬌憨:“不瞞夫人說,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偃師城,若是夫人不介懷,可否帶著我一同玩鬧?”
莫長安言笑之前,很是生澀,倒是絲毫沒了面對三七時的那股子老成。故而,她這無害的模樣,幾乎第一時間,便得了溫夫人的好感。
“好。”溫夫人點頭,只是,正打算動作之際,那頭忽的響起一陣躁動,即便不抬眼去看,她也仍舊唇角微微發白。
“夫人又一個人出來?”人群中,男子一襲銀華色長袍,眉眼淺淡:“如此人聲鼎沸,夫人先隨我回去,如何?”
那男子嗓音很低沉,那眼底浮現的憂色,卻是有些情真意切。
莫長安抬眼看去,就見那喚作溫子良的青年俊美如畫,挺拔而清雅,一雙桃花眸子,微微冷淡。但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住他在瞧著溫夫人時,眉宇間的淡憐惜。
“子良……”溫夫人有些訥訥無言,她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咬著紅唇不安而扭捏。
“罷了,”似乎是不忍心責怪她,溫子良嘆了口氣,下意識想要為她理一理松垮的發髻:“今后出門,務必要與我說,可好?”
他的語氣很輕,不似姜衍那般如沐春風,而是有一股小心翼翼的呵護,仿若眼前女子是他捧在掌心的至寶。
可他的指尖還未觸及女子的發梢,就見她微微一撇身子,躲開了他的輕觸。
這樣的舉動,儼然有些違和,只溫子良臉色從容,絲毫沒有詫異之意:“回去罷,張叔做了你喜歡的桂花糕,等你回去就可以簡單吃點了!
“這位姑娘,”溫夫人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莫長安,道:“你……可是要隨我回去?”
她眨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倒也不是畏懼溫子良,可不知為何眸中的情緒極為復雜,那霧蒙蒙的所有,都讓莫長安看不真切。
“好!蹦L安頷首,剎那間便點了點頭,視線掠過溫子良。
“夫人……”果然,溫子良低低的聲音再次響起,顯然不甚贊同:“這姑娘不知來歷,帶回府中恐怕……”
他說話倒是直接,也不避諱著莫長安就在面前。但許是人生的清雅,哪怕如此談吐,也絲毫不顯失禮。
“這姑娘沒有壞心,不過她母親早亡,因著我身上的香料味兒才吸引得她!睖胤蛉说溃骸拔掖饝藥貜涂纯础!
“母親早亡?”溫子良挑眉看向莫長安,明擺著不信:“既是母親,終日陪伴,如何不知她用的何種香料?”
溫子良不是溫夫人,所以對莫長安的來歷以及接近的目的,存著很沉的謹慎之意,他很快捕捉到她話中的漏洞之處,并揪出質問。
莫長安聞言,不緊不慢道:“溫公子大抵不知,我五歲時家鄉受了饑荒災害,全族皆是因此而喪了命去,唯獨我一人活了下來。”
說到這里,她低眉作出堅韌的模樣,繼續道:“在那等子歲月里,我記憶之中只有母親身上的淡淡香氣,卻再回憶不起那究竟是什么香料,為此我多年尋覓,終于在溫夫人身上,得到一絲熟悉之感!
“這位姑娘莫要傷懷,”許是瞧著莫長安有些可憐,溫夫人忍不住出聲,歉然道:“子良沒有惡意,望著姑娘見諒一二!
一邊說,她一邊凝眉,顯然對莫長安很是同情。
“溫夫人大可放心,我出自名門正派,乃正經修仙之人!蹦L安嘆了口起,極為真摯道。
“莫姑娘是修仙人?”溫夫人顯然微微愣住,下意識問:“哪個門派?”
這話一出,饒是莫長安也忍不住挑眉。
尋常之人,其實并不會太過關注江湖門派,雖說修仙門派與旁的習武門派不同,但卻亦然不是一般女子所感興趣。
但溫夫人卻在知道她出自修仙門派之后,第一個詢問的便是……何處,這一點,顯然有些奇怪。
心下百轉千回,面上她還是笑了笑,說道:“溫夫人,我是子規門唯獨的女弟子,姓莫名長安,大抵夫人和公子……有聽過一二!
“聽過……聽過。”溫夫人眸底一亮,卻還是很快將情緒掩飾了過去,只話鋒一轉,道:“既是莫姑娘師從名門,是正經之人,不妨明日前來拜訪?”
莫長安還沒回答,那一頭溫子良便蹙眉,道:“夫人,我明日要去一趟嶧城辦事兒,這……莫姑娘,不妨讓她多等兩日?”
他一改先前不讓莫長安入府的姿態,似乎是習慣于依著溫夫人的緣故,只淡淡一提,試圖勸服溫夫人的念頭。
“子良,你若是忙著,便兀自去罷。”溫夫人瞧著溫順,其實骨子里有些倔強:“這位……莫姑娘,我自會招待。”
她視線落在莫長安身上,隨即攢出一個禮貌性的笑來,淺淺淡淡,使得那張不算精致的臉,看起來竟是有些溫婉動人。
“好!蹦L安沒有等溫子良回答,而是兀自看向溫夫人,回道:“那明日,我自是上前拜訪!
“恭候大駕。”這句話,出自溫子良的口,有些突兀,卻從另一方面可知,他這是又依著溫夫人了。
若是拋卻那些神秘與猜測,或許是伉儷情深的一面,但如今,諸多的疑云已然繞成一團,哪怕是溫子良與溫夫人之間的‘情深’,不知為何也令莫長安不由深思。
直到溫子良攜著溫夫人離開,莫長安才輾轉回過神來。她笑意天真無害,眸底卻有不知名的沉色,一閃而過。
……
……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益州正驚雷滾滾,暗雨瓢潑。
夜白居于山澗巢洞,雙眸緊閉,盤膝而坐,即便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也全然無法令他動容,他兀自入了空靈之境,一派平和。
“師叔,師叔!”耳邊忽然響起小姑娘清脆如百靈的呼喚,夜白蹙起眉梢,眼前一道白茫茫的光暈掠過,頓時便見一道嬌小玲瓏的背影,高站城樓。
“莫長安?”他凝眉,一時間似乎忘了小姑娘并不該出現在此地,而他更是身處山澗之中,望不見高高的城樓。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彼硨χ,一襲殷紅色的嫁衣,仿若芙蓉盛開,驚艷世俗:“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低低的笑聲,自城樓傳來,她緩緩轉身,一張傾城面容少了幾分素日里的雅致,多了幾分妖嬈蠱惑的嬌艷。
“莫長安,你做什么?”夜白的眉頭,終于緊緊擰成一個弧度,他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下意識閃身上前,落在了城樓之上,她的身后。
那女子,無疑便是莫長安。只是不知為何,這樣的莫長安,笑中含癡,徒然令他覺得陌生。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莫長安似乎沒有見著他,只輕輕笑著,頓時踮起腳尖,身姿微動,開始輕歌曼舞:“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城樓下,百姓無數,競相觀望,烏云密布的空中,飛鷹疾馳,寒鴉陣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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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終于出來了,哈哈,你萌期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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