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定定然望著他,眉眼順遂:“那師叔,我們可要……進一趟皇宮?”
誠然,進宮是唯獨的線索,可皇宮險象環生,在當下這種情況,其實很是危險。誰也不準,若是他們真的進了宮,是不是就如了余槐鳳的意愿,踏入陷阱之中。
夜白顯然也知道莫長安的顧慮,就見他微微思忖了片刻,才了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輕輕淺淺的幾個字,就像入了大海的石頭那般,無波無瀾卻莫名令人安心。
心下稍稍安穩了幾分,姑娘便問:“那師叔,咱們以修仙人的身份入宮還是……”
“修仙人罷。”夜白睨眼,道:“難不成你還想以秀女的身份入宮?”
吳王如今雖纏綿病榻,但奇怪的是,一直到吳王死前,秀女的選拔也沒有停歇,且這般舉動,不是吳王自己要求,而是皇后慕容氏一手操辦,幾乎每隔幾日,便會選上一個容貌姣好的秀女前去伺候。
即便吳王如今病的連一口喘息的機會也快沒了,慕容氏還是一如既往如此,委實讓人深覺怪異。
“倒也不是不可以。”莫長安思忖道:“我總覺得,慕容氏此舉定然別有所圖,否則的話,何必大費周章徒惹旁人懷疑呢?”
這會兒,她想的都是怎么尋根探究,找到其中緣由,畢竟正如夜白所,她‘作威作福’慣了,在這種隨時可能被人拿捏的環境下,她其實很不自在……或者,她呆在靈虛寶鏡中的每時每刻,都極度缺乏安全感。
“莫長安,我先前了,莫要胡來。”夜白一聽她的話,便將眉梢擰的很緊:“入宮作秀女這種事情,你竟也動了心思?”
“可我并不是當真做秀女,只是尋著一個機會接近吳王和慕容氏罷了。”莫長安道:“師叔,我雖如今沒了術法護身,但好歹……也是在江湖中混跡許久的,師叔怎的如此不相信我呢?”
問這話的時候,姑娘歪著腦袋,凝眸側臉,直直注視著他。
有人,若是心中歡喜之人站在你的面前,歪著腦袋沖你笑著,便會有一瞬間心花怒放的錯覺,讓你神經緊繃。
可奇怪的是,這懵懵懂懂的姑娘即便不笑,只是歪著腦袋站在他面前,夜白也覺得……心中萬千煙火,驟然被燃了。
“莫長安,我不是不相信你。”千言萬語落到嘴邊,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變了味兒:“只是你笨手笨腳,就算當真做了秀女,也未必能夠接近吳王。而且……秀女講究容色與氣度,你這般模樣,絲毫夠不上邊兒。”
他一邊,一邊轉過臉去,心中微微一沉,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其實想的,是他不愿意讓她去涉險,更不愿意她扮作那勞什子秀女……可奇怪的是,臨到吐露心聲的節骨眼,他忽然便口不擇言起來。
縱然他再如何不知情愛,也知曉姑娘家對容貌的看重,但凡以容貌“恥笑”的,放眼天下,沒有一個姑娘會笑逐顏開,對此毫無不悅。
“師叔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啊,我這容貌哪里……”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見姑娘瞪大了圓滾滾的眸子,一瞬間惱怒升起。
然而,就在她啟唇要罵夜白的功夫,猛然見著這狗東西耳根子紅的徹底,就像是被羞得不行一樣,隱隱可見長睫顫動,有一絲懊惱的情緒閃過。
“噗!”本還氣的咬牙切齒,在見著這一幕后,莫長安便再忍不住,發出一聲笑來:“師叔,你這口是心非的,倒是顯得嘴笨了!”
莫名的,她想著調戲一番這素來嚴肅容顏的謫仙師叔,心中覺得好笑之余,那股子不安的情緒,也不知不覺中消弭了幾分。
夜白見她笑的突然,一時間莫名其妙,可再見姑娘眉眼皆是璀璨,他心中猛然又是一陣悸動,面上卻是冷冷淡淡,道:“走罷。”
著,他頭也不回的往宮門前走去,但那紅透了的耳根子,堪堪出賣了他的慌亂。
青天白日,最是惹眼。莫長安暗暗抿嘴笑著,隨之便跟上了夜白的步子,笑意闌珊。
“師叔,你近來倒是愈發口是心非起來了。”陽光下,她調笑的聲音漸漸遠去,歲月琳瑯,多年后依舊令人為之懷念。
……
……
莫長安與夜白很快便在宮中掌事公公的指引下,朝著阿房宮的別院而去。隨行的還有五六個修仙人和道士,一行幾人,皆是清一色的男子。
由于他們沒有任何階品與官職,便只好靠著腳力走著,這偌大的深宮,走到一半的時候,莫長安便有些累的腳疼。
但礙于在場幾人中,沒有人為此吭聲,她也只好沉默著走在夜白的身側,心下微微嘆息。
“可是累了?”夜白低聲,眉梢蹙的很緊。
“我還好。”她一抬眼,便見著夜白一副嚴肅的模樣,心下頓時一樂:“不過師叔,你今后莫要經常這般皺眉了……”
她笑瞇瞇道:“顯老!”
夜白:“……”
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也不算太過難熬。
不過……大約是想到什么,夜白脫口而出,問:“當真顯老?”
莫長安:“噗哈哈!”
姑娘捂住嘴,見夜白一臉認真,心下簡直被逗的不行,忍不住就是發出笑聲來,惹得前頭幾個修仙人頻頻往后看來。
“師叔,我沒騙你,是真的顯老。”莫長安斂了笑,遮掩道:“不過,師叔,你看他們看我,是不是因為我長得美?”
她這話,其實還是因著先前夜白她夠不上秀女標準一事兒,終究也只是個姑娘家,對容色一,很是看重。
“我看你不是長得美,是想得美!”夜白嘴角一抽,正打算皺眉朝著那頻頻回頭的幾個人看去,但忽然一想,眉梢又柔順了下來。
他的這一動作,莫長安自是看在眼里,她冷哼一聲,正想什么之際,忽然聽前頭有爭執的聲音響起,忍不住便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凝眸看去。
就見遠處的殿宇前,有兩個華服矜貴的孩童僵持一方,他們每人身后都跟著一眾宮女太監,若非孩童太,儼然頗有一些場面駭人。
“景榮,你為何推我!”坐在地上的男童五六歲模樣,雨雪般清澈的容顏染上委屈與恥辱的紅暈,他咬著牙,氣哼哼的盯著分明比他一月,卻堪堪比他壯實的男童。
景榮?
莫長安聽到那聲稱呼,心下頓時了然。
五皇子景榮,吳王最疼寵的孩子,他生母原是尋常姬妾,但后來因得了吳王寵愛與看重,七年下來,一步步高升至妃嬪位置。
人都母憑子貴。在這深宮之中,其實并不夸張。當初未誕下景榮之前,如今的戚貴妃還只是戚姬,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姬妾。可自從五皇子景榮生下之后,吳王便愈發看重那女子,以至于短短幾年,戚姬成了戚貴妃,麻雀變鳳凰,一度登上與皇后慕容氏一般的地位。
至于那摔在地上的孩子,莫長安即便不去細究,也知道那孩子定是四皇子……或者,如今年紀便被封了儲君的太子崇徹。
太子崇徹,母親乃皇后慕容氏,他誕下的一月后,景榮才隨著呱呱墜地,可比起家世顯赫、血統純正的慕容氏來,戚貴妃明擺著根本無法匹敵,所以對于一出生便被封為太子的崇徹,景榮自然氣惱萬分。
景榮除卻母族身份不高,其實比起崇徹更為得吳王的寵愛,據景榮出生前一夜,吳王夢見金龍盤旋,而在那之后景榮便隨著誕下……有人,若非那時戚貴妃地位卑微若非崇徹已然冊封了太子,這儲君之位,定然是要落在景榮的頭上。但這天底下沒有什么若果,所以縱然還是孩童,景榮對崇徹的敵意,也已然種下深根。
“哼,推你?”景榮冷笑一聲,全然不像是孩子該有的神色:“我就是推你,怎么樣?你難道又要去給皇后娘娘告狀了嗎?膽鬼!”
人都,深宮出來的孩子,都是早早成熟,即便遠遠瞧著景榮,莫長安也不得不承認,的確人言不錯。
“景榮,我是你太子哥哥!”雖年紀一般,但崇徹眉眼卻稍顯柔和許多,就見他紅著眼眶,哽咽道:“你不能仗著父皇疼寵你,就這樣不知禮數!”
孩子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敏感,他知道景榮生的愈發肖像他父王,也知道他和母妃并不得寵,但他就是氣不過,為何連帶著自己宮中的太監宮女,也不站在他這一邊兒,至少將他扶起。
“我就是仗著父皇寵我!”景榮的臉上,漫過幾分囂張的笑:“你才不是我的哥哥,你就是比我先出生而已!”
他母親經常,他要努力奪得父皇的寵愛,因為在出身上,他就已然比崇徹遞了許多,所以他也氣不過,憑什么他只是比他晚生一月,就不是太子?
“你……你……”崇徹氣的不出話來,轉身要讓宮人將他扶起。
皇宮的孩子,素來驕矜的養著,若非要攙扶,尋常并不愿低了身份自己起身。
然而,就在他投去目光的一瞬間,景榮忽然命令道:“誰要是扶他起來,本皇子就要母妃斬了你們!”
戚貴妃的權勢,雖比不得慕容氏來的顯赫,但她至少最得吳王的寵愛,只要吳王一日不死,他們誰也不敢與之為敵。
于是,被一個孩童唬住的那一瞬間,一眾宮人便都不敢動彈,看的崇徹淚眼朦朧,要不是強忍著情緒,恐怕要失聲痛哭。
倒是讓莫長安瞧著,頗有些不忍心。
“隨他去吧。”夜白似乎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淡淡按住她的肩膀,漠然道:“莫要為了維護幻境中的誰,丟了自己的性命。”
崇徹與景榮,一切早已過去,無論如何,夜白也不想莫長安因此而受到傷害,眼下形勢所迫,他要的只是與她一同盡早活著出去。
僅此而已。
“我知道,師叔。”莫長安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心中知悉。
不忍歸不忍,但她也是自私之人,如今她手無縛雞之力,自然有心無力,何必徒添煩憂?
夜白頭,見她還算理智,便也就沒有多什么。
幾個人加快了步子,大約午后才抵達阿房宮內院,他們抵達的時候,宮中已然有許多修仙練道之人,且大多數這些修仙之人皆是男子,極少有女流之輩,故而在這群人中,莫長安便顯得尤為惹眼。
但有夜白在,倒是沒有人敢隨意靠近。只是到了傍晚時候,他們皆是被掌事的太監喚去,是皇后慕容氏要見一面他們,于是幾人便又匆匆然隨著去了慕容氏所在的漢宮,
奇怪的是,在入殿宇之前,有宮人前來,是這一次皇后慕容氏只獨獨召見了莫長安,這讓夜白與她皆是對此有些詫異。
依著夜白所想,自是不愿意莫長安單獨被喚去,但莫長安卻還是對他寬慰了一番,兀自就隨著宮人而去。
離開前,夜白給了她一個骨哨,是有危難時吹響,那般深沉的眸子,其實讓莫長安有幾分心跳如雷……
等到她施施然入了未央宮偏殿的朱門之內,便見高床軟塌,一室榮華。
紅羅帳下,女子半瞇著眸子,慵懶的撐著手,倚在榻上,一身絳紫色的華服,朱釵寶玳,雍容而魅惑。朱紅的蔻丹,如血的紅唇,分明是這樣濃烈的妝容,卻只令她看起來越發的妖冶絕美。
有婢女穿著半長的宮裙,緩緩走來:“娘娘,那莫姑娘來了。”
莫長安與夜白,皆是報了自己的名諱,兩人其實并不在意,畢竟幾百年前,他們都還沒出生,更別提什么盛名威望。
榻上女子眼皮子一掀,那流光溢彩的眸子劃過不易察覺的冷色:“過來本宮瞧瞧罷。”
她看了眼莫長安,雍容的眉眼皆是懶散。分明不過二十出頭,卻像是個四十來歲的深宮女子,指尖輕佻,朝著她便招了招手。
“娘娘安好。”莫長安一笑,眉目璀璨動人:“不知娘娘尋我,所為何事?”
她的從容而熟稔,就像是和故交之間的閑話家常那般,絲毫沒有畏懼之意。
“大膽!”一旁宮婢見此,訓斥道:“與娘娘話,休得無禮!”
“我與娘娘話呢,怎么不見娘娘發火,這宮女姐姐就率先惱了?”莫長安嘆了口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這未央宮的主子,不是旁人,正是這位宮女姐姐呀?”
她風輕云淡,寥寥數語,可句句誅心,全然是將一高帽扣在了那出聲呵斥的宮女身上。
“你……你胡八道!”那宮女氣的臉色發青,惱道:“你對娘娘不敬,我自是容不得你放肆!”
越是著,她便越是口不擇言,聽得莫長安搖了搖頭,暗道這宮女有些愚鈍。
她所謂‘放肆’二字,實在喧賓奪主,畢竟主子還未發話,她就急切的指摘,未免辱沒了主子的聲名,尤其慕容皇后還是一國之母,無論她介懷與否,聲名二字對她來,都是重中之重。
“放肆!”果然,下一刻,就見慕容皇后瞇起眸子,冷厲的語氣重重落了下來。
“娘娘,奴婢不敢!”那指摘的宮女也知道慕容皇后的這一句放肆是對著她自己的,故而頃刻間就見她跪下身子,哀求饒恕:“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饒命啊!”
“拖出去罷。”慕容皇后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居高臨下的吩咐道:“愚笨的下人,本宮可不稀罕!”
她輕慢的著,指尖蔻丹泛著血色,笑容艷絕,卻讓人不寒而栗。
“娘娘,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被拖出去的宮婢尖叫著,那凄慘的聲音,一聲又一聲,足足可繞梁三日。
“不害怕嗎?”慕容氏挑眉看向莫長安,見姑娘依舊神色平靜,似乎沒有聽到絲毫聲音一樣,從容而鎮定的讓人詫異。
“為何要害怕?”莫長安聞言,璀璨一笑:“我幫了娘娘,娘娘不是該嘉獎我嗎?”
她笑瞇瞇的著,全然沒有瞧見周圍伺候的宮婢瑟瑟發抖,只兀自逡巡著四周,神色悠悠。
就在眾人以為,這姑娘定然要惹怒慕容氏之際,就見慕容氏莞爾一笑,紅唇嗜血,眸底熠熠:“有些意思。”
她不輕不重的著,轉而讓宮人伺候著下了榻,那身紫黑的華服徐徐迤地,端莊而妖媚,邪肆卻也美入骨髓。
這是一個,縱然濃妝艷抹,也讓莫長安覺得美的窒息的女子,她似是而非的笑著,唇角若有若無殺意陣陣。
莫長安知道,在這女子的面前,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她殺了那宮婢,并不代表她不會殺她。
早在入宮之前,皇后慕容氏的名聲便四海皆知,有人,這女子滿腹詭計,生殺如魔,也有人,這女子驚才艷絕,若非心思歹毒,想來也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娘娘過獎。”莫長安笑著回答,縱然心中百轉千回,卻還是明媚而灼人。
慕容氏唇角勾起,長長的指尖猛然劃過莫長安的臉容,不疾不徐:“可本宮……當真有些討厭你的笑啊!”
頃刻間,血腥濃烈,撲面而來。她低低笑著,就像是飲血的妖鬼,即便沒有可怕的獠牙,也足夠駭人。
“娘娘若是討厭,我也沒有法子。”她靜靜然道:“畢竟我生來是個討喜的模樣,就算不笑的時候,也是惹人側目。”
她洋洋灑灑的自夸著,毫不客氣的撥開慕容氏的手,轉而一把握住:“不過,我會看相,若是娘娘覺得我可以將功贖罪,不妨讓我為娘娘……算上一卦?”
若是這般動作是男子所為,恐怕要被斬斷胳膊,可偏生是個十五六歲,言笑晏晏的姑娘,即便再怎么想扼住她的脖頸,慕容氏還是挑了挑眉,深覺蘧然。
“哦?你會算卦?”她沒有收回自己是手,只任由她攥緊:“那你便幫本宮算一卦,若是準了,本宮便饒你不死,若是不準……本宮可要連著你那情郎一起……丟進蛇窟!”
陰惻惻的幾句話,飄然落下,她口脂艷紅,仿若吸了血的精怪,就算笑著,也讓人心中惶恐。
“娘娘此言差矣。”莫長安放下她的手,只聳了聳肩,笑道:“夜白不是我的情郎,所以娘娘若是要殺……”
“怎么,為了情郎,甘愿赴死?”慕容氏以為,莫長安是要,要殺就殺她,一切和夜白無關。可這等子戲碼她看多了,實在厭煩的很。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姑娘擺手,露出唇邊梨渦可人:“我就是,娘娘如是可以,就殺了他,別動我唄?”
……
……
------題外話------
莫長安:沒錯,我的名字就叫作——反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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