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走后,慕容嫻雅的情緒一直不甚好,若非有莫長安一直陪在身側,大抵未央宮中,又是要死一批人。
故而,整個未央宮對莫長安都極為感激,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死在慕容嫻雅的手中。因此,到了晚膳前后,好些宮人都急趕趕的上前,瞧著能否對莫長安賄賂一二。
因此,莫長安懶得打點這些莫名的‘人情’,便識相的躲到慕容嫻雅的書房,老實巴交的給她磨墨備紙。
一直到夜幕降臨,慕容嫻雅還坐著批閱著什么,讓莫長安等得腹中饑餓。
“娘娘,您可是渴了?”莫長安眼珠子稍稍轉了轉,笑瞇瞇問:“不然讓人上點茶水點心?”
話音一落,慕容嫻雅便抬眼,她望了眼桌上空蕩蕩的盤子,一時間嘴角抽搐:“你一整日的幾乎都在吃,怎么到了這會兒還是餓的?”
莫長安一整個下午,都是吃吃這、嘗嘗那兒的,若非慕容嫻雅一早對她有幾分知悉,恐怕要對她的嘆為觀止的。
“咳,其實也沒那么餓。”莫長安撓撓鼻尖,尷尬一笑:“就是沒事兒做,有些嘴閑。”
她如今在慕容嫻雅面前,倒是愈發放肆起來,不過顯然慕容嫻雅也沒有追究,聽著她如此說,只哼笑道:“小姑娘性子收不住,方才還一直說要陪著本宮。”
她放下手中的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眸光淡淡:“你去一趟永寧宮,將衣物送去與他罷。”
今日莫長安去紡衣宮的時候,順帶領了幾件新衣,那幾件衣物皆是給太子崇徹的,莫長安本以為,慕容嫻雅會讓人將崇徹帶來,給他試試心衣,但沒有想到現在她竟是吩咐她將衣物徑直拿給崇徹。
心下稍稍詫異,莫長安還是什么都沒有問,什么都沒有說,便點了點頭,很快退了出去。
離開未央宮后,莫長安徑直便到了永寧宮。
永寧宮離未央宮,不近不遠,但其中距離卻是有許多侍衛守著,也算是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了。
莫長安抵達的時候,太子崇徹正是坐在偏殿里頭,聽太傅授課。透過窗臺,她靜默著注視著,見那五歲大的孩子一臉認真,耳邊皆是為君之道的賢明與準行,嘮嘮叨叨的聽得莫長安有些頭大。
不過,她還來不及與崇徹打招呼,那小娃娃便率先瞧見屋外站著的她。
莫長安見他一臉喜出望外,又不得不認真聽著太傅授課的復雜模樣,心下覺得好笑,只好先走進屋內,敲開了書房的木門。
“這位是……”太傅對莫長安并不認識,故而他蹙了蹙花白的眉梢,沒有讓她進屋。
莫長安張了張嘴,正打算回答之際,卻是聽崇徹奶聲奶氣道:“這是母親的貼身宮女。”
小家伙的回答,讓莫長安頗有幾分詫異,就見她笑了笑,頷首道:“不錯,娘娘吩咐我來與太子交代些正經事,今日的授課,太傅您……”
她沒有挑明要做什么,但言下之意就是讓太傅先回去。畢竟崇徹那小家伙如此一副雀躍而又期待滿滿的模樣,莫長安知道接下來是要讓他失望的。
“既是娘娘吩咐,老夫便先回去了。”許是礙于慕容嫻雅的威名,又許是今日授課的確就要結束,就見太傅點了點頭,很快轉身叮囑了崇徹幾句,便離開了。
直到太傅的背影消失前,崇徹還老老實實的謙恭而站,但那老者一離去,小家伙便跳到莫長安的面前,問:“母親可是有說讓我去未央宮?”
他仰著小腦袋,雪色小臉很是干凈,那張與慕容嫻雅有五六分肖像的面容上,滿是期待與盼望,仿佛只要她稍稍點頭,小家伙就會眉開眼笑。
可事實是,慕容嫻雅并沒有要召見他,甚至于莫長安從她的臉上看出幾分冷漠與疏離,那些情緒皆是對著崇徹而衍生的。
“怎么不說話?”崇徹伸手,揪住她的衣擺,微微晃動了兩下:“母親難道沒有讓我過去嗎?”
越是說著,他便越是語氣很低,那股子落寞與神傷的模樣,看的莫長安微微嘆息。
但她沒有說謊,沒有安撫,只淡淡回道:“殿下,娘娘只是讓我將紡衣宮新做的衣物給殿下送來,其余的娘娘沒有吩咐。”
“那……那母親可有說旁的事情?”崇徹松開抓著莫長安衣角的小手,道:“是不是有讓我好生用功,跟著太傅學習?”
說這話的時候,崇徹臉上滿是落寞,大約還是個純良的孩子,即便在這深宮中也依舊不太會掩飾情緒。
即便此時他嘴里正說著此事,但很是顯然,他知道……而且清楚的知道,慕容嫻雅什么都沒有說,不會叮囑他好好用功念書,更不會叮囑他旁的事情,他所知道的母親……就是如此。
但他還是寧愿自欺欺人,小小年紀便開始安慰自己,至少他是母親的孩子,唯獨的孩子,母親……大概是愛著他的。
“娘娘的確沒有說那些話。”莫長安淡淡說了一句,見崇徹眸底光芒消失,黯淡下來,不由嘆了口氣,繼續笑道:“但娘娘讓我陪著殿下,說是殿下近來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得好生吃飯才是。”
“當真?”小家伙眸子蹭然一亮,欣喜道:“母親真的那么說嗎?”
他其實最是渴望的,是母親的關心,哪怕只是問候,只是讓他用功念書,他也心生歡喜。
“是的。”莫長安點頭,笑瞇瞇道:“現下正是用膳時候,殿下也是時候該準備著了。”
說著,莫長安偏頭,看向永寧宮的一行宮婢,吩咐道:“準備給殿下布膳罷。”
一眾宮人得了她的命令,很快走了出去。
不多時,莫長安牽著崇徹便坐上了桌前。
崇徹如今雖只有五六歲年紀,但禮數很是周全,用膳時候也矜貴而雅致,全然不像是普通的孩子……或者狼吞虎咽,或者食不下咽。多數時候,崇徹都是安靜而乖覺,看的莫長安心下一嘆,覺得這皇室的孩子,還真是有些可憐到底。
“你叫什么?”飯過一半,莫長安正盯著崇徹發愣時,小家伙便抬頭看她,問:“我聽她們說,你姓莫。”
宮人皆是喚莫長安,莫姑娘,倒是沒有人敢逾越喚著她全名,因此崇徹打聽之下,也僅僅知道她姓莫。
“嗯,我姓莫。”莫長安點頭,道:“喚作長安。”
即便對著五歲孩子,莫長安也沒有要逗弄的意思,崇徹不是普通意義上調皮搗蛋的孩子,她便更多傾向與他交流。
畢竟,這個小娃娃,可是今后吳國的下一任君王,據說他在位三十年,勵精圖治,將吳國治理的井井有條,是吳國乃至整個十二國大陸上,不可多得的千古明君。
“長安?”崇徹歪著腦袋,羨慕道:“那你的父親和母親,一定極為疼寵你罷?”
他學過的不多,但也知道,長安二字,其實寓意很好。
“哦?你怎么看出來的?”莫長安笑著看他,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頗有幾分忍俊不禁。
“太傅說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名諱更是父母心中希冀。”崇徹道:“你的名字既是喚作長安,那么便是意味著你父親和母親對你甚是疼愛,希望你一世皆是安穩。”
“那殿下的名字,也是飽含著深遠的希冀。”莫長安笑意闌珊:“想來是娘娘望著你能通明達意,知曉大道。”
崇徹的名字,莫長安知道是慕容嫻雅取的,她打聽到,在誕下崇徹之前,慕容嫻雅對這個孩子很是小心呵護,當年吳幽方登皇位,各方殺戮不斷,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據說有好幾次,慕容嫻雅都快小產,所以,在崇徹出世之前,慕容嫻雅便說過,若是孩子誕下,是個皇子,便喚作崇徹二字。
她生怕自己誕下子嗣后,自己無法照看著孩子周全成長,所以還去央求過娘家慕容府,望著能夠有人護著一二。
莫長安本以為自己的安慰會讓崇徹開懷幾分,但沒有想到的是,小家伙癟了癟嘴,低低說道:“可母親說……她不過是隨意取的名字。”
從前景榮與他爭執時,他就問過慕容嫻雅,那時慕容嫻雅很是冷漠,只淡淡說是隨意取的,便斥責他輕信那些謠言,不是儲君該有的風范。
莫長安見此,愈發覺得這小家伙可憐,只好斂了斂神,抿唇一笑:“你母親性子高傲,如何會輕易承認?”
“當真?”畢竟還是孩子,再怎么聰慧也耐不住誘哄,就見崇徹瞪著眸子,臉上漫過喜悅:“母親告訴你的?”
“嗯。”莫長安點頭,道:“是娘娘說的。”
本是眸光很亮,但崇徹轉念一想,忽然嘟起嘴來:“騙人!你不過就是個宮女,母親怎么會和你說這些?”
“我哪兒像宮女了?”莫長安失笑,回道:“殿下見過像我這么囂張的宮女嗎?和殿下平起平坐,共用膳食。”
正常宮女,給她十個膽子也是不敢如此行為,但奇怪的是,莫長安坐下一起用膳的時候,包括崇徹,誰也不覺有什么不妥,直到她如今提及,眾人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這……這倒也是。”崇徹若有所思的點頭,忽然又道:“不過,我認識的一個人也姓莫。”
小孩子的想法,也是稀奇古怪,前一秒還在斟酌她是不是騙了他,后一秒便又涉及姓氏問題,聽得莫長安有些無奈。
但她還是難得好脾氣的點點頭,問:“那殿下認識的……姓莫的人,是誰呢?與殿下一般大?”
“就是太傅府的莫淺呀。”崇徹一副‘為何你不懂’的模樣,瞧著莫長安:“她與你一樣,都姓莫。”
莫淺二字,莫長安是有些知道的,畢竟崇徹是將來的一國之君,而莫淺正是他的正宮妻子。據說這帝后之間,也算恩愛兩不移的,比起他父母吳幽和慕容嫻雅,算是很不錯了。
但知道歸知道,莫長安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么小的娃娃竟是都開始惦記媳婦兒了?
心下生出一絲戲謔與好奇,莫長安忍不住問:“那你可是歡喜那小姑娘?”
她挑著眉梢,笑瞇瞇看他,似乎想從那張玉雪般可人的小臉上,看出一絲與眾不同。
莫長安本以為,五歲大的孩子當是不知她的戲謔,但沒有想到,崇徹聞言,竟是安靜下來,側臉看她:“你要問何種歡喜?”
何種歡喜?
何種歡喜?
莫長安嘴角一抽,道:“你對她是何種歡喜,我便指著何種歡喜。”
小屁孩一個,沒想到心思那么多……
“我并不歡喜她。”崇徹嚴肅道:“莫淺時常擾我,我覺得他很煩。”
莫淺是太傅的外孫女,她母親嫁給一個姓莫的書生,但那書生早早亡故,于是便留下莫淺和她母親相依為命。
但即便如此,莫淺還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姑娘,偶爾太傅來給他授課時,那小姑娘便也跟著而來,每每鬧得他心緒很差,卻是拍拍屁股走人。
“嗯……現在不歡喜,將來總會歡喜的。”莫長安沉吟著,看著小家伙神色微凝,一時間又覺得無奈。
年少時這樣憎惡對方,誰知今后卻是相伴一生的人?就像她和夜白,分明最初時,她與他相看兩相厭的,怎么臨到這個時候,又變得不太一樣了?
越是想著,莫長安便越是覺得奇怪至極,一時間難以理解,這宿命一說,究竟有著怎樣的聯系?
可就在她思緒沉沉之際,眼前忽然冒出一張白乎乎的臉容,巴掌大小,很是年少自持。
“你在想什么?”崇徹盯著莫長安,眨了眨大眼睛:“是在想你的情郎嗎?”
“什么……情郎?”莫長安愕然,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情郎為何物?
“就是那個修仙人,”崇徹似懂非懂,道:“他們都說他是你的情郎。”
“夜白?”莫長安嘴角一抽,看著那張天真無害的臉,實在哭笑不得。
“嗯,應當就是他罷。”崇徹回道:“你方才是在想他罷?”
“沒有。”莫長安矢口否認,縱然自己堪堪的確是在想著夜白……啊呸,不是想著,是思索大事兒,但這會兒也絕對不能承認。
“哼,騙人!”崇徹奶聲奶氣,道:“我知道你就是想他了,太傅說過,撒謊的人眼睛都會朝著右邊兒瞧。”
莫長安:“……”
這回答,堵得她啞口無言,偏生崇徹還只是年幼,她就是想要糊弄,他也未必會按照她下的套子去鉆。
“你若是想見他,晚些時候我便帶你去好了。”崇徹抬眼,一副傲嬌的小模樣,道:“但前提是,你要乖乖聽話。”
“殿下,我瞧著是你想要去看看罷?”莫長安戳破小家伙的心思,不為所動:“若是殿下肯與我撒撒嬌,我倒是可以考慮帶你去。”
小家伙畢竟是太子,安全極為重要,但莫長安覺得,他大概是想要知道吳幽如今的狀況,才尋思著去一趟滿是修仙人的殿宇,探查一番情況。
“你……你要我撒嬌?”崇徹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本太子才不是三歲稚兒讓你混弄!現在本太子命令你,必須帶本太子去!”
他語氣很是軟乎,即便帶著幾分氣惱,也依舊讓人聽著甜膩膩的。
“太子的確不是三歲,”莫長安笑瞇瞇的刮了下他那小小的鼻尖,挑眉道:“不過五歲也不是多么大的年紀。”
說著,她翻然起身,一副就要離開的模樣,吩咐道:“等著殿下用了膳食,便帶他去沐浴更衣罷。”
“你不能走!莫長安!”崇徹癟了癟小嘴,就要哭出聲來:“本太子命令你,回來。”
他帶著哭腔,縱然心里頭時時刻刻記著慕容嫻雅說的,作為一國太子,要氣勢洶洶,不能讓人欺辱,但臨到這個節骨眼,他還是忍不住抽噎起來。
“殿下還真是……”莫長安無奈,本想逗弄這小家伙一番,誰知他還真刀真槍的哭了起來,搞得她倒是有些手足無措。
“唉,莫哭了。”莫長安走近她,嘆了口氣,兀自拿了袖中的帕子,為他擦著眼淚:“我帶你去就是了。”
畢竟只是個孩子,這深宮寂寞,再加上他父母皆是待他不親厚,身邊宮婢也沒有什么心腹之人,如此想著,也是頗為可憐。
……
……
晚膳之后,莫長安的確領著崇徹,去了一趟阿房宮。那會兒慕容嫻雅倒也沒有差人喚她回去,故而她將崇徹帶到阿旁宮的一路上,順遂無比。
只是,一直到現在,莫長安也不太習慣于身后有一群宮人跟隨,但礙于崇徹是太子,身子矜貴,她也只好當作沒人跟隨。
一群人抵達阿旁宮時,夜白正是坐在樹下,乍一見莫長安拉著崇徹的手進來,他便下意識皺了皺眉,也不知心里頭存著什么心思。
修仙人聚集的地方,大都對皇室一族沒有什么太大的禮數意識,尤其崇徹其實并不受寵,他除了太子之位與母族的強盛之外,根本不受吳幽的疼惜,外人有傳聞,說是太子即將被廢,因著如此皇后慕容氏才格外不忿,甚至于吳幽死后,還有許多人說此事皆是因為慕容氏容不得兒子的太子身份被廢除,才先發制人。
不過具體事宜如何,莫長安一個局外人并不知悉,但這些修仙人的確對于崇徹的到來,沒有多大反響。
對此,崇徹沒有深究,莫長安自然也不會無事生非。
只是見著夜白在一側端坐著,她還是領著崇徹,來到了他的面前:“師叔,這是太子殿下。”
“何事?”夜白沒有去看莫長安,而是冷冰冰的瞧著崇徹,即便對著一個五歲的孩子,也一樣淡漠,
“我父皇如何了?”崇徹也不怯懦,只咬著肉嘟嘟的唇瓣,直直便問道:“他可是有事?可是病得嚴重?”
“那是你父皇,你不是該最是清楚?”夜白淡淡反問。
“我母親不讓我探望父皇。”崇徹捏著衣擺,垂眸道:“她說莫要擾了父皇養病。”
他可憐兮兮的癟著小嘴,一副又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該是知道,那是你父皇不希望你探望。”然而,下一刻卻是聽到夜白語氣冷冷,道:“昨日我見著景榮就去探望了,但唯獨你……不可以!”
夜白的話,直白到了一種殘酷的地步,縱然他此時面無表情,但那股子冷漠的勁兒卻讓人骨頭縫兒都生涼。
“夜白!”莫長安皺起眉梢,下意識拉了拉夜白的袖擺,示意他不要繼續說下去。
在這靈虛寶鏡中,一切也真也假,雖說這處是幻境,是假,但他們若是造就了變化,那歷史就會更改,在另一個層面上,靈虛寶鏡所造的幻境,是真!會影響歷史進程的真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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