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貴妃只身闖入吳幽的寢宮,方還氣勢洶洶之際,在見著吳幽之后,便是淚如雨下,楚楚可憐起來。
“陛下要為臣妾和榮兒做主啊!”她撲倒在床榻邊沿,哭的梨花帶雨,即便不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也獨有一番風情。
“朕聽說,榮兒被笑笑帶走了?”吳幽掀開眼簾,淡淡的視線劃過戚貴妃的臉容,讓人看不出其中情緒。
他提及虞笑的時候,從來沒有用著嫻雅二字,最初的時候,戚貴妃也感到些許疑惑,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習慣。
至少她和宮中許多人都以為,笑笑二字,是慕容嫻雅的小名。因此,誰都沒有對此產生懷疑。
“陛下,皇后娘娘那是要殺了榮兒,陛下要為榮兒做主啊!”戚貴妃咬著唇,恨意森然,卻不敢露出眸底,畢竟她一直以來在吳幽面前都是極為良善,臨到這個節骨眼,她自是不會毀了自己的形象。
可她到底忘了,吳幽提及此事的時候,顯得那么鎮定,鎮定到本該如她所想心中疼惜的模樣,也絲毫沒有。
吳幽緩緩撐起身子,眸光一片浮沉:“你可該記得,你入宮之前,朕與你說過的話?”
他忽然岔開話題,語氣淡漠而縹緲,聽得戚貴妃一僵,頃刻間便意識到,吳幽的表現著實與她所想不同。
她一直以為,景榮對吳幽來說,雖不至于與江山權勢媲美,但這些年的疼惜不假,吳幽若是知道景榮被虞笑拿捏在手,定然也是揪心不已。
可如今,她見著吳幽云淡風輕的模樣,整個人便僵在原地,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陛下不關心榮兒的死活,竟是與臣妾說起從前的事情?”她死死盯著吳幽,心如刀絞。
“朕從前與你說的,你若是記得,便知道朕為何如此態度了。”吳幽緩緩側眸,視線落在戚貴妃的臉上,伸手拂去她眼角滴落的淚水,仿佛依舊脈脈溫情:“朕記得,當初在宴會上見著你時,你不過十六歲年紀,那時你穿著大紅的衣裳,跳了一支驚鴻。”
吳幽回憶的時候,戚貴妃心中有幾分驚疑不定,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時自己的確年少。
作為一個舞姬,她被官員送與吳幽,一支驚鴻滿座喝彩,唯獨吳幽招了招手,喚她前來問起姓名。
十六歲的戚貴妃,不比如今畏首畏尾,那會兒她青蔥年少,性子很是直爽,于是對著滿堂賓客,她脆生生的回了自己的名字,便毫無畏懼的等著吳幽的后話。
但奇怪的是,吳幽只是讓她退下,便再沒有旁的說詞。
那天夜里,養著她的官員將她送到他的臥榻,她滿懷希冀的等著,最終見到了吳幽。
與其他貴胄不同,吳幽看起來矜貴而又清朗,他進屋之后,點燃燭火,如春風般笑著問她:“你若是想離開這里,我可以把賣身契與你,今后你便兀自去過平凡的日子。”
聽到吳幽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她是有些震驚而不可置信的,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只是聽人說是個大人物……吳國大勝襄國,一眾人班師回朝,入住皇城,她以為眼前的青年大抵是那個傳聞中的奇才宋卿,卻不曾去想,她今后會有怎樣的人生。
“大人說笑了。”她記得那時便是這樣回道:“若說先前妾身還有些不甘心,那么現在便是心甘情愿的了。”
有些人,有些事,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徹底將她臣服。
“你可知我是誰?”他盯著她,語氣稀松平常:“你可知隨著我……今后會遇到什么?”
那雙多情的眸子,一瞬間疏離而又高深,仿佛離她很遠很遠,遠到即便近在眼前,她也深覺寒涼。
“妾身不知。”她低著眉,不敢去看他。
縱然她也曾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能夠不再以色侍人,她會是如何歡天喜地。可怎么也沒有料到,在吳幽說出那句話的一刻,她忽然想要呆在他的身邊,不愿放過這么一個好‘好男人’。
“再過幾日便是新帝登基的大典,你大約知道罷?”吳幽淡淡問著,不驕不躁,很是從容。
她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妾身知道,只是……”
“新帝登基,后宮將會妃嬪無數,你地位不高,出身也不如眾大臣府邸的小姐來得尊貴。”他打斷她的話,溫潤道:“若是你執意要跟著我,恐怕將來少不得要在這后宮之中摸爬滾打,能不能走到最后……也是你的造化了。”
短短幾句話,再明白不過,她心中頓時一驚,轉瞬看向吳幽:“您是……陛下?”
她雖深居后宅,但府中小廝婢女許多,無不議論紛紛,可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見著如此一個大人物。
九五之尊,權勢江山,在那一瞬間,她心動了……與其沉浮俗世,不如深宮博弈,一朝飛上枝頭,她便再不是低賤之人。
“是我。”似乎看出了她眼底的野心,他清淡回道:“我說過,你這次可要想得仔細一些,將來隨我入了皇宮,生也好,死也罷,皆是命數如此,自來皇家便沒有什么情意可言。”
生也好,死也罷?
她心中微微遲疑,卻還是在下一刻,點頭回道:“妾身愿隨著陛下入宮,望陛下憐惜。”
求仁得仁,這是她五年前的希冀與盼望,而的確,她入宮之后,得到吳幽的寵愛,輾轉懷了龍嗣,地位再不是從前那個舞姬。
“果然,你是想起來了。”吳幽看著她那漸漸發白的唇角,眉眼劃過幽深:“朕與你說過的,入了宮后,生也好,死也罷,皆是命數如此,自來皇家便沒有什么情意可言。”
“陛下什么意思?”戚貴妃心中咯噔一聲,有什么東西即將碎裂:“你是不管榮兒了?”
問出這話的時候,戚貴妃話音都是顫抖,分明知道吳幽會給她什么答案,可她還是不甘心,想要聽到他一個確確實實的回答。
吳幽不答反笑,淡淡道:“梓韻,你可知道朕見到你的第一次,為何忍不住問你名諱?”
“為何?”她心如死灰。
他垂下眸子,陷入回憶之中:“那時,朕想到了笑笑,你笑起來的模樣,和笑笑很像……很像。”
她跳著驚鴻,雖不如虞笑來的驚艷世人,但那雙時而嫵媚,時而倔強的眸子,的的確確像極了十六歲的虞笑。
所以,他忍不住把她喚來,隔著面紗半是模糊,半是清晰的看著她,就如回到從前……但他沒有想到,他僅僅一句問話,便有人將她送到他的屋內。
那夜,他借著燭火,看著卸去面紗的臉容,心中有千萬情緒一閃而過。
他問她,可知自己是誰?可知隨著他入宮會是怎樣的結果。其實他明白,他心中矛盾而又抗拒,既是盼望著能夠借著一張肖像的面容寄托心中空虛,又是抗拒著這與虞笑并不相似的性子。
人性無比復雜,有時就連吳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可心中空洞無比,他便照著自己的脾性,放縱去奪去。
戚貴妃一直知道自己是替身,可從來不想去承認,如今聽著吳幽說起,她心中頓時凄楚無比:“陛下果然……從未歡喜過我?”
五年的恩愛,她忽然覺得頂頂荒唐,原來她做了五年的替身,臨到最后,這種種不過虛假,連帶著一絲憐憫,她也得不到。
“朕說過,你笑起來有些像她,所以朕把你帶回來,這幾年里恩寵不斷。”吳幽抿唇,繼續說道:“但一日日過去,朕愈發覺得,你與笑笑全然不同,朕啊……有些厭惡你,或者說,朕其實是厭惡那個懷揣著私心的自己。”
說到這里,吳幽忽然輕笑一聲,語氣帶了三分嘲諷之意:“可就算這樣,朕也沒有要拋卻你的打算,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在不恰當的時候,肖想著自己不配擁有的東西!”
戚貴妃深吸一口氣,不再去追究那些情愛是非,只一心惦念著自己的孩子:“就算陛下對我無意,可榮兒是陛下親生的骨肉,為何陛下要如此無情,連榮兒也不管不顧?”
“朕說過,你肖想了自己不該肖想的東西,那榮兒的命便只能當作你的贖罪……”那雙多情的眸子,變得很是冰冷:“你欠了笑笑的,終歸是要還的。”
五年前虞笑懷了孩子,他知道是陵羽的,也曾動過想要奪去那孩子性命的打算,可到底他還是下不了手,他看得出來,虞笑對那孩子視如珍寶,若是那孩子死了,虞笑……大抵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適時打住了心思,甚至于在那段時間,他一度想著,即便有朝一日,虞笑要他將江山交于陵羽的孩子,他也會想也不想的便點了頭應下。
畢竟在很早之前,他對虞笑心中歡喜,可為了心中圖謀,親手將她送給陵羽。在那之后,他一次又一次的午夜輾轉,可他也無數次說服自己,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兒女情長。直到他什么都得到了,江山、權勢、威望、美人,所有的一切都得到手中,唯獨失去了摯愛的那一刻,他忽然發現,這世上,什么也比不得虞笑對他來得重要。
可吳幽千算萬算,怎么也沒有算到,他滅了心思,戚貴妃卻動了殺念……那一年,虞笑喝下藏紅花,一度死去,若非他竭盡所能,虞笑早早便隨著腹中的孩子,一起下了陰曹地府。
但再醒來時,虞笑便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吳幽知道,那是絕望到了谷底的恨意,她以為是他授意戚貴妃,殺了她腹中的孩子。可他沒有解釋,甚至連澄清的意向也沒有,他生怕虞笑殺了戚貴妃,了卻心中的仇恨后,便永遠離開他。
縱然如此,這件事還是像刺一樣,深深扎在他的心中。他不止一次想過,若是當初沒有戚貴妃的下手,虞笑順利產下孩子,如今或許她不是這般模樣,他也不會如此痛苦的度日。
戚貴妃哪里知道這些個繞繞彎彎,她只是覺得委屈而惱怒,下意識出聲質問:“你們一個兩個,皆是說我欠了她,可我若是當真欠了她,那崇徹又是如何誕下?再者說,陛下可以不顧念我,但榮兒是陛下的親生骨肉,陛下這些年的恩寵,難不成是假的嗎?”
“朕說過,皇家素來沒有什么情意可言。”然而,她的聲嘶力竭,卻只是換來吳幽的冷漠待之:“榮兒是你的孽,你若是要救他,該指望的不是朕,而是你自己。”
他知道,虞笑同戚貴妃說過條件,只是具體什么,他不得而知。
有那么一瞬間,戚貴妃心如死灰,她死死盯著吳幽,掌心生疼:“陛下可知,她要我做什么才愿意放過榮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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