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何事盡管說來。”賈政指了指旁邊的交椅，示意賈瑋也坐下。
這種大家子的規(guī)矩，長輩不叫坐，晚輩自己是不能坐的。
“謝父親。”賈瑋確實也不想再站著了，就在東側的交椅上坐下，“父親，孩兒近來學業(yè)略有長進，只是環(huán)弟他卻是不思進取，荒廢功課，退步了不少，以致于天天被趙先生懲戒。
“做為兄長，且在同一學堂上學，孩兒自覺也有部分責任，沒能教導好環(huán)弟。
“其實孩兒也規(guī)勸過環(huán)弟幾回，無奈環(huán)弟依然故我，聽不進去。這幾日，孩兒思之再三，為了環(huán)弟著想，以為還是跟父親您說說為好。
“不過，父親，您可不要為此氣壞了身子，這也是孩兒所擔心之事，因此才遲遲不愿在您面前提及……”
“竟有這等事？”賈政怒道。
倆個兒子先后向他告狀，賈瑋逃課已然證明并非事實。
但賈環(huán)……
他因賈環(huán)告狀，而錯怪了賈瑋，心中頗有些內疚，同時對賈環(huán)也隱然不滿。
眼下賈瑋又告了賈環(huán)的狀，盡管措辭得體，但他也看得出，賈瑋應是猜到了是賈環(huán)告狀，不忿之下，反告一狀。
做為父親，平衡子女間的關系，是常有的事兒。
賈政原本就偏愛賈瑋，今日又錯怪了他，自然要安撫他一下，更何況賈環(huán)的事兒，也須問個明白的，于是他二話不說，就命候在外頭的丫鬟去傳賈環(huán)。
不多時，賈環(huán)匆匆到來。
一見賈政和賈瑋都坐在那兒，賈瑋神情輕松，他心中格登一下，知道今日的狀沒有告成功。
忙向賈政道，“父親，不知召孩兒到來何事？”
“環(huán)兒，你好大的膽子！”賈政面色一沉，接著，就將賈瑋所言，怒氣沖沖地向賈環(huán)發(fā)問道。
“父親大人容稟，孩兒雖是常常被趙先生懲戒，但想來，也是趙先生對孩兒頗寄期望，方才嚴厲督學，至于孩兒不思進取，荒廢功課，實是無從談起，應是二兄他誤會了，孩兒的學業(yè)并無退步，倒是長進了。”
賈環(huán)聞言，臉上先是掠過一絲緊張的神色，但片刻后，就鎮(zhèn)定下來，向賈政解釋道。
他講的是事實，最近讓趙恒不斷懲戒后，他學業(yè)是進步了些。
也正因如此，此刻他才顯得比較鎮(zhèn)定。
而說明趙恒此舉是寄于期望，以及認為賈瑋是誤會，一來顯得他言語得當，二來也顯得他聰明曉事。
這番說辭，連坐在一旁的賈瑋，也不禁對其高看了一眼。
不過，他自信賈環(huán)今日還是得吃竹板炒肉，畢竟碰到的對手是他。
于是，不等賈政開口，賈瑋就從旁插話道，“環(huán)弟，不是為兄說你，你就別在父親面前說謊了，你也知道的，父親最厭別人當面說謊。
“更何況，說謊只能害了你自己，不利于學業(yè)進步，你功課落下了，就說落下了，此后改正了就好……環(huán)弟，你覺得為兄所言，是否有理？”
“二兄，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吧？我可真沒對父親說謊啊。”賈環(huán)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冷笑地道。
他告了賈瑋一狀，現(xiàn)在賈瑋反過來告他的狀，他知道今日之事，已難以善了，少不得要針鋒相對了。
因而，他也抓住“誤會”這個可輕可重的詞不放，對賈瑋冷嘲熱諷起來。
“是么？”
賈瑋微微一笑。
他自不會和賈環(huán)糾纏下去。而是掉過頭去，向賈政道，“父親你看，環(huán)弟他還是執(zhí)迷不悟。為了證實孩兒所言非虛，還請父親也對環(huán)弟考較一番，事實自然一清二楚。”
賈政也正有此意。
瞥了一眼賈環(huán)，道，“好，既是你說學業(yè)尚有進步，為父便也考考你‘大學’章句集注。”
“考‘大學’章句集注？”賈環(huán)嚇了一跳，面上露出極其為難之色。
“怎么？”賈政登時黑下臉來。
“父親，近來趙先生是授了‘大學’內容，不過其章句集注，才講了個大致。要不……父親你考考孩兒的‘大學’本文吧？”
“胡說八道！什么叫講了個大致，你二兄已全然掌握，你卻來推脫，可見你確是慣會說謊的！”
賈政一聽，就怒意勃發(fā)地在桌案上擊了一記。
并不容置疑地喝道，“今日我就考你的‘大學’章句集注，你說什么也沒用，聽著，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何解？”
看到此情景，賈瑋不禁唇角上翹。
《大學》章句集注，目前，趙恒的確只教了個大致。學堂中，只有他一人仗著學習能力出色，提前將其完全掌握下來。
而賈環(huán)，拿什么跟他比，差得遠了。
就等著吃竹板炒肉吧。
他帶著看戲的心態(tài)，將視線慢悠悠地投到了賈環(huán)身上。
“……”賈政的第一次發(fā)問，賈環(huán)就卡了殼。
“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何解？”賈政再次發(fā)問道，只是臉又黑了幾分。
“……”賈環(huán)也再度卡殼，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
賈政狠狠瞪了其一眼，“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何解？”
“程子曰：親，當作新。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明之也……明德者，明德者……”
此句，賈環(huán)倒是答出了些許，不過，也是結結巴巴，毫不流利，并且后面更多的注釋，他壓根就沒答上來，又卡殼了。
砰！
賈政終于動了真氣，將一只茶盞丟了下去。
這是《大學》開頭第一句，賈環(huán)連這句也答不上，他不動真氣才怪！
“不長進的東西！跟你二兄相較，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還說沒有不思進取、荒廢功課，還說學業(yè)沒有退步，今日定要狠打你一頓，讓你長長記性！”
說著，賈政霍地起身，三步兩步，走到屋角，操起一根粗大竹棍。
指著桌案，向賈環(huán)喝道“趴好！”
賈環(huán)這時已嚇得面無人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依言趴好。
賈政竹棍高高舉起，接二連三地落在他撅起的臀股上。
直打得賈環(huán)哭爹喊娘的，卻不敢動彈分毫。
賈瑋在一旁看得直咋舌，他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賈政的狠勁，這哪是教訓兒子，分明是官老爺打犯人。
不過，這樣他喜歡。
“父親，算了，別打了，當心身子要緊，氣壞了就不好了。”賈瑋嘴上裝模作樣地說著，連起身都懶得起身。
賈政正在氣頭上，聽都沒聽到他的“相勸”聲，只管操著竹棍，狠命揍賈環(huán)。
直揍了三四十下，賈環(huán)屁股腫得老高，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了，他才將竹棍往地下一丟，余怒未消地指著賈環(huán)道，“下回考較，還是如此，索性打死干凈！”
賈瑋大仇得報，這時，他才起身道，“父親請坐，環(huán)弟他也是一時不肯上進，經(jīng)過此番父親的教導，他此后必然不敢僥幸，對其大有好處，父親還請寬心為是……此事，孩兒做為兄長，也頗有責任，父親并無責罰于孩兒，孩兒深感有愧……”
癱在地面的賈環(huán)，此刻尚有三分清醒，一聽此話，登時氣得渾身顫抖，在心中對賈瑋破口大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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