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金黃,此時已完全升上半空,明亮的月光撒落下來,清輝一片。
賈瑋駐足站在那里,心中轉過萬千思緒,其實也只是短短一瞬,隨后讓紫玉拉了一下,“還不走啊,賽詩真的要開始了,沒見過你這么憊懶的,還才子呢……哎,對了,你是今夜被邀做詩的才子吧?”
“恩,我是被邀來做詩的,至于是不是才子,我說了可不算。”
“嘻,是不是才子我也管不著,是邀來做詩的就行,若不然,我豈非白出來叫你了?”
“不白叫啊,無論如何,我會剝花生給你吃……”
“呵……你故意的,我說的不是這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
賈瑋不再糾結于錦瑟之事,心情輕松,同紫玉有說有笑,往前走去,只是對紫玉口中的“憊懶”有些無奈,比別個多吃了些東西而已,嘖,第一印象果然重要……
下意識地望望身邊的紫玉,五官小且美,單眼皮的小眼睛,小而微翹的瓊鼻,特別是那紅艷艷的小嘴,真的就跟一顆櫻桃似的,又小又艷,這五官倒是跟她嬌小的身軀搭得正好,賈瑋略略估計一下紫玉的重量,八十斤最多了,身上的男子服飾對她而言,顯然過于寬大,有種穿著娃娃裳的感覺,莫名覺得可愛。
打量一番,最后賈瑋視線停留在她小嘴上,嚼著花生仁的小嘴一動一動,嘴邊的兩個酒渦忽隱忽現,真是誘人,賈瑋幾乎有親上一口的沖動,隨即小邪惡被壓制下來,同園里的丫鬟們鬧鬧倒是無妨的,到了外頭,可非兒戲,再說……這紫玉像是會武的野蠻女孩,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的好。
“喂,你一直盯著我看干嘛?”紫玉有所覺察,笑著望過來。
“額……只是看看姐姐花生吃完了沒有,吃完了,我再剝給你……”
“嘻,胡說……哎,我問你,那四句詩的意思是什么啊……不對不對,你一定有整首詩是不是,能念一遍給我聽聽么,若我再不明白,你就跟我說說其中的意思。”
紫玉先前原就想找賈瑋問這幾句詩的意思,只是讓高挑女子斥了一聲,才收了念頭,眼下賈瑋就在身旁,雙方又聊得非常開心,這時想起,終究好奇心占了上風,將高挑女子的話拋到一邊,迫不及待問出來。
“對的,我是有整首詩,念一遍給姐姐聽當然可以啊,只是這首詩有些……恩,有些特別吧,我自己也很難去解釋詩中蘊含的意思,因此,因此就沒辦法說給姐姐聽了。”
聞言,賈瑋想了想,這樣說道,這也是實話實說,錦瑟這首詩,并沒有具體所指,卻包含著諸多復雜況味,朦朧而晦澀,受年齡、心境、人生背景等等影響,每個人的理解和感悟都略不相同,他當真無法解釋給紫玉聽……總不能將之前自己對重生這件事與錦瑟聯系起來的感觸說給她聽吧?
“你自己也解釋不了?”
紫玉腳步微微一頓,掉過頭來,單眼皮的烏黑眼睛眨了眨,帶著些不解看著賈瑋。
“恩,雖然做出來了這首詩,但確實說不清其中的含義……”賈瑋抬起手臂,比劃地道,“其實很好理解啊……每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你我也一樣,比如有時笑著笑著,忽然想哭,比如明明置身在熱鬧中,卻感覺無比的孤單……這些情緒無法向他人解釋,自己也未必明白,但卻真真切切地發生了……我做這首詩也是如此,躺在水澗那邊的石頭上,一些沒來由的情緒涌來,亂七八糟的,當時心有所感,就做出這首詩來,但詩里頭究竟具體指什么,我自己也說不清……姐姐,這樣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賈瑋盡量說得淺白易懂,讓紫玉理解,畢竟是為了解釋而解釋,詩本來就不是他做的嘛,只是不想讓對方不高興而不得不做出合理解釋而已,當然,錦瑟本身也帶有一些沒來由的情緒,“錦瑟無端五十弦”,無端……一個無端就勾起了沒來由的情緒了。
“我明白。”長著兩個小酒渦的女孩此刻點點頭,肯定地說道。
這倒是讓賈瑋微微訝異,他本來還想補充解釋的,聽了她的話,就不再說什么,但知道她或許會說出些話來,便微笑中帶著鼓勵,將視線投過去。
“我明白的……”紫玉稍稍停頓,就重新開口了,“記得小時候,家里窮,不但平時沒有肉吃,就連年節也一樣,只是有一年,快過年的時候,爺爺到山上打到一只野豬,大部分的肉都賣了,拿去添置一些東西,只剩下一塊幾斤重的肋條肉,大年三十,爺爺將肉剁了,買來面粉,包餃子吃,現在想來,那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餐了,后來我吃過很多很多的山珍海味,都沒覺得比這一餐更好吃……恩,當時小,其實也沒什么想法,只是吃得非常開心,你想想,一個人幾年沒吃上肉,突然有一天,這么多的肉餃子擺在那里,是不是非常非常開心啊……我肚子都吃撐了,還想再吃,但后來……我就莫名其妙地哭了,至今我都不知這情緒從何而來……因此,你剛才一說,我就明白了……”
賈瑋望著她,對方只提到爺爺,沒提到爹娘,家里窮得幾年肉都吃不起,之前的身世,不用說相當不堪,但倆人間畢竟還稱不上熟悉和交情,他也不好多問,只是點點頭,“……就是這樣……說不清的。”
“恩……不過,你還是要將整首詩念給我聽聽呀。”
賈瑋莞然而笑,這個紫玉,終究還是活潑性子,雖沉浸一番往事,稍稍靜默,但片刻之間,又恢復了嬌憨明媚的模樣兒。
他本來就答應念給她聽的,這時自然不會推辭,就一面走著,一面緩緩念了一遍。
紫玉眨著眼睛,一句句記下來,“整首詩更美了……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尾聯更耐人尋味呢……”
“還好……”
如此走著說著,倆人漸漸走近后院門,一進門,從竹林穿過,遠遠望去,敞廳上燈火通明,氣氛熱烈,童山詩會的氣象,此時真正撲面而來,倆人這時分開,各自進入敞廳中,紫玉自然回到高挑女子身邊,賈瑋則隨意在敞廳西側入口的一處空桌旁坐下。
看了看周圍,不少人或研著墨,或提筆凝思,或已在宣紙上落筆,看來擬題詩的命題公布了,賽詩已開始,他起身走向旁邊的一張石桌,這一桌坐著兩個二十上下的年輕相公,一個正在研墨,一個已提起筆來準備動筆,賈瑋走過來,正在研墨那人視線一抬,目光相遇,那人有點疑惑,賈瑋微笑拱手,“這位兄臺,在下有事耽擱,此時方至,可否告知擬題詩命題?”
“哦……詠竹。”這位年輕相公簡單告訴了一聲,就低下頭繼續研墨。
“詠竹啊……謝過。”賈瑋對著空氣說道,隨后返回自己位置。
“傅老,那位……那位小公子像是剛剛進來吧……”敞廳正前方,一位詩會主事看到這一幕,伸手指了指,對身邊的傅興說道。
“哦,應該是吧,剛才這個位置沒人啊……這小公子也面生的很,恐怕是頭一次參與詩會……他眼下剛進來,有些細則還不清楚,我過去跟他說說。”
“傅老,這種小事,讓我去吧。”
“不用,你忙你的……”
傅興說著,繞過前方的石桌,往西側那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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