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瑋此刻說著這些規(guī)勸話兒，自是為了應(yīng)對薛姨媽和寶釵，到時問起來，也有個說辭。
再說了，這倆個丫鬟呆在這里，將一切都看在眼中了，回去定然會告訴薛姨媽和寶釵，他更不能不賣力“規(guī)勸”。
如此勸了一陣，直到薛蟠擺出一張臭臉，相當(dāng)不耐，賈瑋這才趁勢收了口，聳聳肩道，“罷了，薛大哥，左勸右勸，你都聽不進(jìn)去，如今還同我急……我也懶得理會了。”
“你不理會最好。”薛蟠呵呵笑起來，不用再聽賈瑋嘮叨，頓時一陣輕松，掉過頭去，同林舉人談到了賭具，“……這附近哪里有賣‘趕羊’賭具的？我過來時，不知要賭哪樣，倒沒隨手帶來。”
“這個他曉得。”林舉人指了指書僮，“便讓他跑一趟。”
薛蟠哪會多想，也便點了點頭。
小僮自是會意，出了雅室，往樓堂下走去。
過了約莫一刻鐘時間，此僮返身回來，手中捧著趕羊的賭具，放在桌面上。
他去了這許久，自是為了掩飾，實則是到柜臺上取了趕羊的賭具，到外頭轉(zhuǎn)悠了半天才上來。
賭具嶄新，連同骰子在內(nèi)，也是一樣，是林舉人前幾日新買的，這副賭具本來是作弊用的，骰子里灌了水銀，但恰到好處，不易覺察，不過掌握起來，倒是容易，林舉人趕鴨子上架，練了幾日，也嫻熟得很。
“你們玩你們的，我不看了。”
賈瑋裝出一副不滿的樣子，起身離開雅室。
畢竟前邊還勸著，當(dāng)著倆個丫鬟的面，如今也不好大模大樣地坐在一旁觀賭。
倚著外頭廊道的欄干站了站，過了片刻，倆個丫鬟也從屋中出來，并且?guī)狭碎T，不用想，定是薛蟠讓她們出來的。
倆個丫鬟沿著廊道繞過去，經(jīng)過他身邊時，再次屈了屈膝，隨即繞到稍遠(yuǎn)的地方，也倚著欄桿站住了，在那邊輕聲交談起來。
樓堂下方燈火通明，喧囂一片，如今是冬日，夜里出行的人大為減少，不過勝記酒樓在這鼓樓一帶頗有名氣，為首選的應(yīng)酬之所，因此到了這個時辰，還是門庭若市，進(jìn)進(jìn)出出的顧客絡(luò)繹不絕。
賈瑋往樓堂下望了一陣，收回視線。
此刻他看似平靜，其實卻不免有幾分緊張，雖說一切籌劃得當(dāng)，但也需運氣相佐，萬一林舉人失手，不但今夜香菱脫不了身，將來再設(shè)此類局套不易了。
畢竟薛蟠再怎么呆，也會有所警覺的。
“……玉荷，咱們薛大爺真是糟踐人，這么個模樣兒又好，脾氣又溫順的姨奶奶，他竟?jié)M不在乎地當(dāng)做彩頭，與別個對賭，唉，這個香菱，也真是命苦，從小讓人拐了，又讓大爺搶了，沒過幾年好光景，轉(zhuǎn)眼間遭了大爺嫌棄，平日里又打又罵的，今夜若是輸給了對家，又不知將來要遭什么罪呢……”
倆個丫鬟站在遠(yuǎn)處說著話兒，其中一個身材苗條，瓜子臉蛋的丫鬟這時嘆息地說道。
“可不是么，這香菱確是命苦，不過茶花你說得也不對，香菱待在大爺身邊，打罵是家常便飯，倒是離了大爺身邊才好呢，她又不像咱們，老子娘都在薛家，原本是搶來的，眼下日子又這般不堪，興許讓那個書生羸去，倒是脫了生天，少遭些罪呢。”喚做白荷的丫鬟膚色白皙，臉龐光潔，聽了對方的話，接口說道。
“恩，你說的倒也是。”茶花想了想，點著頭道。
隨即又忙笑道，“我剛才還盼著寶二爺能勸住咱們大爺呢，如今想想，幸而沒勸住，不然香菱沒了這個逃出生天的機會了。”
荷花讓她的話兒逗得一笑，隨后嘆道，“咱們大爺那呆倔脾氣，哪里是聽得人勸的，為此，太太和姑娘真真是操碎了心。可惜咱們姑娘不是個男子，若是個男子，咱們薛家也不至一年不如一年了，大爺整日又是賭又是玩的，再大的家業(yè)也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呢。”
聽她這般說著，茶花也道，“咱們姑娘確實不一般。”
忽地一笑，伸手指了指那邊的賈瑋。
白荷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問道，“這是何意？”
茶花將聲音壓得極低，悄悄笑道，“金玉良緣啊，白荷，你忘啦？”
白荷便也抿嘴一笑，“你這蹄子，擔(dān)心寶二爺聽見。”
“咱們悄悄的，他隔得老遠(yuǎn)，哪里聽得見？”茶花笑道，“這個寶二爺可是大有本事的，又辦報業(yè)，又辦義學(xué)，又辦酒樓，在外邊風(fēng)生水起，咱們姑娘將來若真嫁了他，有了這個姑爺，咱們薛家未必會敗呢。”
“咱們姑娘若是嫁了他，自是極好，不過，聽說人家榮府老太太中意的是林姑娘呢。”白荷不以為然地說道。
“老太太是老太太，姨太太中意的可是咱們姑娘。”茶花有些不服氣。
“罷了，咱們不用爭這個，不等到最后，誰知這其中的姻緣？”白荷搖搖手兒，向那邊瞥了一眼，猛地記起一事，向茶花笑道，“茶花，虧你只記得金玉良緣，有一件，你倒忘了。”
“哪一件？”茶花好奇地道。
“紅娘少爺啊。”白荷不禁發(fā)笑，“你這蹄子，只惦著別人的姻緣，卻不記得自個的了，還不快去求求寶二爺呢，讓他給你做個紅媒，嫁個好人家！”
“呸，是你這蹄子自個發(fā)春了罷，倒借著我來說。”茶花聽著，紅了臉兒，啐了她一口。
“要發(fā)春也是你先發(fā)春，你可比我大一歲呢。”白荷不甘示弱，同她斗嘴。
倆個丫鬟頓時笑鬧成一團。
動靜稍稍大了些，賈瑋朝這邊望了一眼，隱隱聽到什么發(fā)春之類的，不覺好笑，正要仔細(xì)聽聽她們說些什么，這時雅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光線透了出來，他忙緩緩轉(zhuǎn)身，向雅室內(nèi)望去。
只見薛蟠起身走出來，面容帶笑，邊走邊道，“林先生，你手氣倒好，我這如花似玉的美妾算是便宜你了……我這人大方，她那丫頭在下面，也送給你了，回頭我讓她自個上來……”
“如此謝過薛公子。”林舉人拱手說道。
賈瑋心中終于定了下來，望了香菱一眼，香菱也正望過來，倆人視線碰了碰，皆眼蘊笑意。(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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