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況且更苦逼的人還是有的,就是堂堂的北鎮撫司鎮撫使劉守有。
作為人人畏懼的北鎮撫使,又是名臣之后,身家名聲都不是前幾任鎮撫使可比的,所以一向視錦衣衛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六部、都察院打破常規,對這位有望當一代名臣的鎮撫使青睞有加。可是誰又知道他內心的苦衷呢。
按照正常的升官路數,劉守有的官職似乎已經到頂了,不過還可以加宮保,只要他不犯什么大的錯誤,在公務上不出大的婁子,這也是注定的。
但是眼下,劉守有卻感覺不是他捅不捅婁子的事,而是婁子在等著他,任憑他手眼再高明,也很難躲得掉。
開始時況且告訴他白蓮教的重頭人物進入京城,把他興奮的差點上天,以為這次大功可立,封侯有望,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直接砸他腦袋上了。
后來各種線索證明,白蓮教的一舉一動跟那些權貴家族捆綁在一起,他瞬間從興奮的天堂一腳跌入了恐怖的地獄。
他手下的錦衣衛可不是況且手下那些新兵蛋子,若是打仗肯定打不過,可要說偵緝、搜集情報,況且的第六衛肯定是甘拜下風。
偵緝任務已經全部安排下去了,這張網遍布北京的大街小巷,監視著每一個家庭,錦衣衛在別的地方力量有限,主要力量都集中在北京城里了。
每天都有無數的消息報上來,他看著這些消息也是心驚肉跳,通過種種蛛絲馬跡,他已經差不多知道白蓮教的人員落腳在哪里,可是這個情報他敢上報嗎?就算人真的在那里,他敢去抓嗎?
他還沒法取消這個任務,畢竟這次參加行動的整個錦衣衛的人員不僅是北鎮撫司,更多的還是原來錦衣衛總部的,所有的探子都是屬于這個系統的,錦衣衛總部的人員還指望著在這次重大行動中立功,洗刷上次在城外受挫的恥辱。
“大人,又發現他們一個窩點。”他手下一個錦衣百戶興沖沖地進來報告。
劉守有拿著報告,沉吟不語,最近一些天,這些手下真是賣力,順藤摸瓜,又發現了十幾個白蓮教設置在城里的據點,他都沒有動,理由是要順藤摸瓜,而不是摧毀這些藤蔓。
這理由當然充分,這些辦案的總旗、百戶也都是富有經驗的人員,知道這些據點只要重點監控起來就行,搗毀窩點并不重要,抓到潛入京城的重要人物才是他們的任務。
“干得好,繼續盯著。”劉守有說道。
他能感覺到,這樣順藤摸瓜摸下去,真有可能把白蓮教人員的落腳地點查出來,那時候他就是不想動手也不行了。可是動手的后果他能承受得住嗎?反正是難以想象。
的確,這次這家權貴家族犯了大忌諱,私自跟皇上欽點的欽犯有來往,可是人家以前也有來往,手里還有先皇的密旨呢,這次就是犯了事,頂多就是白蓮教的人員被抓起來,這個權貴家族未必有事,頂多不過是家族里的幾個官員被免職。
事后呢,可以想象,他劉守有跟這個權貴家族就算結下大仇了,連帶著還得罪好幾個權貴家族。這可比得罪皇上嚴重復雜多了,可能家族幾代人都會因此糾纏不休。
得罪皇上不過是免官,連流放都未必,給官員論罪是刑部、都察院的事,皇上都沒法直接給大臣定罪,那些權貴家族雖然做不到給你定罪,卻能做到永遠跟你的家族死磕到底。
“這事兒不如轉手給況且那個大傻子?”劉守有動起腦筋來。
他當然知道況且不傻,比他還要聰明,才子不是白叫的,不過況且年輕氣盛,官場經驗幾乎是零,干起事來顧頭不顧尾,這在官場上就跟傻子差不多。
可是這樣做會不會激怒張居正,況且可是受張居正保護的人?
張居正把事情交給他的時候,特別說明不許讓況且介入進來,所有情報只能報告給他。不過要抓人的時候還是得他來動手,張居正只是動動嘴而已。得罪人的還是他啊。
得罪權貴家族跟得罪張居正哪個更嚴重?
這一點他也比較不出輕重來,反正都是要命的事,說起來最不怕得罪的還是皇上,可惜他現在沒有這個選擇,除非他現在上書辭職。
他現在有些羨慕況且了,一個人沒有太多的顧忌,上面還有張居正這個保護傘,跟皇上究竟什么關系是一筆糊涂賬,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反正不只是因為張居正的關系。
“大人,干脆還是想法轉手況大人吧,人家根紅苗壯,不怕打擊報復。”他身邊一個幕僚看出了他的心思,小聲獻計道。
“能轉出去當然好,可是怎么轉啊。”劉守有*一聲。
這可不是火中取栗的事,而是真的要下油鍋的,一般人不了解那些權貴家族的厲害,他是知道的,畢竟劉氏家族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只是跟那些權貴家族比起來,底蘊還差些,根本拼不過人家,不然也不用瞻前顧后,前怕狼后怕虎的了。
“不如安排幾個人把我們掌握的情況私下透露況大人的手下,這樣況大人就知道了,至于他怎么行動,那就不關大人的事了。”幕僚躬身道。
“這種小伎倆或許能瞞過況大人,可是能瞞過張大人嗎?”劉守有搖頭。
“那怎么辦?”作為狗頭軍師的幕僚也沒辦法了。
現在想要脫身,只能嫁禍東吳,就是把任務轉到做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況且身上,那家伙連在京城大街上公然械斗的事都能干出來,二話不說就搶了一條街,那條街上可是有權貴家族店鋪的,那些家族最后還是咽下這口惡氣,沒敢跟況且計較。所以這次的事最佳人選非況且莫屬。
可是大人既怕那些權貴家族,又不敢得罪張居正,這就是被夾在中間,怎么都沒法做人。
然而怕也沒用,最后的時刻終究會到來,他沒法叫停這次偵緝行動,那些無孔不入的辦案人員最后一定能找到白蓮教人員的落腳地點,那時候就是最后時刻了。
劉守有自己明白,所以才會如坐針氈。
“該死的白蓮教余孽,你們找死就找死,干嘛來老子的地盤找死啊。”劉守有心中悲嘆。
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況且那里跳著腳、翻著跟斗把式,想把白蓮教找出來予以抓捕,他這里卻是唯恐白蓮教真的現身。
“大人,要不把下面那些人的注意點引開。”幕僚眼珠一轉,又想出一個歪主意來。
“你當那些人是傻子?真要這樣做,他們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不說他們肯不肯聽命,就是真的從命,我也是留下罪證了,萬一事發,我豈不是成了白蓮教的余孽一黨了?這事絕對不行。”
劉守有腦子里還是清楚的,這種事有個底線,可以躲,可以逃,但是絕對不能幫助白蓮教的人員脫逃,那樣別說罪責有多大,良心上也過不去,整個家族幾十年積累的清譽也就一夜間被毀掉了,子孫后代都會抬不起頭來。
“再看看吧,我們還有時間,一定能想出辦法脫身的。”劉守有最后只能這樣自己安慰自己了。
隆慶帝盡管否決了況且的主動請纓,但還是在三日后的朝會上下發了況且的奏疏。
他是想刺激一下文武大臣,想讓這些人血管里殘存不多的忠誠激發起來,抑或是投石問路,為況且最后真正出兵沿海做鋪墊。
皇上的心思,誰也不知道。文武大臣們看到了奏疏后,卻都面面相覷,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議論起來。
錦衣衛的人無事不出國門,這已經是慣例了,當時所謂國門不是邊境線,而是京城的城門,而今況且要帶兵前去圍剿倭寇海盜,這可是侵了兵部還有五軍都督府的職權范圍。
一般來說,朝廷如果要派遣大員領兵作戰,應該就是前朝胡宗憲那樣的規制,掛個兵部尚書的銜,再掛個都御史的銜,正式的官職就是總督。
明朝的制度是以文制武,邊關也是重臣執掌權利,比如楊一清就曾經三次擔任三邊總督,成為一代佳話。
但是錦衣衛出去作戰還是前所未有的事,這跟派出一支御林軍差不多了,御林軍的任務可是紫禁城和京城的安全,別的都不在職權范圍內。
不過大家其實也都明白,這是必然的事,皇上欽點況且建立錦衣第六衛,使用內帑練兵,這些都是公開的事,所以況且要帶兵去剿滅海盜也是必然的事,沒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然而這種事的微妙之處就在于以前沒有攤到桌面上,所以大家沒有反對的理由,現在可是擺明了,如果大臣們再無意見,就是認可皇上這種獨斷專行的做法了。
張居正和高拱顯然沒料到這一手,兩人彼此都戒備似的看了一眼,都以為是對方搞的鬼。
昨天,兩人已經從內廷掌印太監那里知道,皇上否決了況且的請求,還是堅持況且必須練好兵才能出征,今天怎么忽然把奏疏下發給群臣討論了,要是大家一致同意,再吹捧幾句,皇上也只能派況且出兵了,否則沒法下這個臺階。
難道皇上一夜間又改主意了?還是想要試探群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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