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老弟,你這可是步步高升,怎么天天愁眉苦臉的,換了別人,早就樂得合不攏嘴了。”
劉守有在他的辦公室里宴請況且,高高舉起手中的杯子。
按劉守有的意思,是要在最昂貴、最豪華的酒樓請況且喝酒,況且卻拒絕了,說酒樓嘈雜,不能好好聊天說話,要說找個安靜的地方,的確沒有比劉守有的辦公室更安靜的了,這地方在外人看來就是閻羅殿。
本來早就說好兩家人聚一聚,聯絡一下兩家的感情,可惜事情一出接著一出,根本顧不上早先的約定了。
現在皇上已經取消了對白蓮教一行人的抓捕,劉守有一下子松弛下來,人自然也閑下來了,非要請況且喝酒不可。
兩人從外面酒樓叫來酒菜,就在辦公室里喝起來,況且這面周鼎成、趙陽參加,北鎮撫司也有幾個都指揮同知、僉事作陪,算是給況且的秘密談判踐行。
出行的日期還沒有最后定下來,需要跟俺答王那里最后敲定,但是日期一定,估計馬上就會出行。
“步步高升看起來是好事,可是這世上的事都是因果相連的,你種了因才能得到果,沒有因哪來的果?我現在步步高升就是無因的果,其實就是欠債,將來要還的,而且連本帶利的還。”況且感慨道。
也許是覺得這次出行有太多不可預測的因素,自己能不能回來還不好說,況且端著酒杯對大家頻頻點頭。
雖說是秘密談判,在座的這幾個人都知道,許多機密在錦衣衛里都不是機密,即便是宮闈內的秘聞,錦衣衛也能得知,這就是皇上親衛的好處,但相應的也是壞處,一旦嘴巴沒有關嚴,就會掉腦袋。
“你啊,就是心事太重,還是文人的毛病,沒事就喜歡懷千古之憂愁,這些都沒用,不如來點實在的。”劉守有笑道。
“就是,況大人年少有為,外有張相、高相大力提攜,上有皇上不盡寵眷,現在才是開始啊。”一個都指揮僉事羨慕又恭維道。
這種事嫉妒也沒用,只有相應等級的人才會相互嫉妒,況且跟這些人根本就不在一個等級上,他們也就只有羨慕了。
皇上用線提著似的,將一個人直接提到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置上,誰有這福分?也只有眼前這個青年才子了。
“你們錯了,張大人、高大人在這件事上沒有提攜我,按照他們的意思,我不但不能做官,還需要回家鄉跟老師讀書十年才能出來的。”況且喝下一杯酒吐槽道。
“嗯,張相、高相若是這樣想,還真是對況大人最大的愛護。”劉守有沉吟一會,欽佩道。
老實說,劉守有也覺得況且如此年輕就身居高位不是什么好事,他倒不是信奉況且所說的因果,而是覺得況且缺乏歷練缺乏磨煉,現在有皇上給他撐腰,有張居正給他當后臺,可是以后什么情況誰能知道?
在官場上浮浮沉沉、起伏不定,這才是常態,沒有一直一帆風順直線上升的道理。這不像加封親王郡王甚至公侯伯爵,那雖然是一步到位,卻只是得到相應的富貴,沒有任何權柄。況且就不一樣了,他現在手里的權柄比一般的尚書還要大,嫉妒他的恨他的人可謂遍地皆是,說不定哪天栽個大跟斗就永遠爬不起來了。
更重要的是,皇上的恩寵并不可靠,長久不長久且不說,哪天不高興了,一句話就把他打回原形。
嘉靖朝有三個寵臣。第一位就是仇鸞,嘉靖帝對他的恩寵最厚,結果成了大臣們的眼中釘,最后生生被大臣們設法在刑部大牢里折磨死了。第二位是權相嚴嵩,這位就不用多說,兒子慘死,家產被抄沒,最后落得餓死祖墳前。
第三位他們最熟悉,就是嘉靖朝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陸柄,此人是嘉靖帝的奶兄弟,執掌錦衣衛多年,秉承不惹事不生事的原則,折節下交名士文臣,最后依然被大臣們斗得丟官罷職,差點身敗名裂。
今上的恩寵又能比嘉靖帝的恩寵厚多少?更何況況且跟皇上的關系,遠不及那些寵臣跟嘉靖帝的關系。他的確像是無根之萍。
周鼎成、趙陽都沒說話,他們感覺況且今天有些失態。
況且平日里雖然也是嘻嘻哈哈,但很少袒露心事,就連他們這些最好的朋友也很難猜出他真正的心思。
“況大人也不用想太多,只要皇上恩寵不減,您就一路高升,最后如果能封侯封公就是修成正果了。”一個都指揮同知笑道。
他們幾人私下談論過況且的前程,都覺得況且按照現在的勢頭發展下去,應該不只是加宮保了,而是應該有公侯之封。
果真封了侯,就安全了,可以安享尊容,危險性也就降到最低。你沒有權柄在手,大臣們也就沒閑心跟你斗了。
文臣跟錦衣衛的爭斗不休說到底還是權柄和利益的爭奪。
“這次你老弟破了白蓮教余孽這個案子,已經立下新功,再出使回來,又是大功一件,我看啊,這就離加少保不遠了。”劉守有笑道。
“哪有這么簡單,我這次能不能順利回來都不一定,還想什么功勞啊。”況且搖頭。
“這怎么可能,咱們跟韃靼也談判過多次了,還沒有使者被扣留的先例。”劉守有道。
“那都是在雁門關外談的,跟邊關咫尺之隔,當然雙方都不會有扣押的意思。這次我可是要直達王庭。俺答王且不說,還有個白蓮教主呢,我殺了他們三個圣使,這筆血債他們一定會索要的。”
“白蓮教有想法,俺答王不一定會同意,這點度量他應該還是有的,這么多年雙方交鋒,要說這血債哪一方沒有,都算這賬就沒法談下去了。”
劉守有感覺況且心里前所未有的灰暗,也只能這樣勸慰他。
況且對這次秘密談判頗有幾分抵觸情緒,不是危險不危險的事,而是感覺朝廷被幾家權貴家族左右了,這才是他心里最窩火的事兒。
大張旗鼓、封城、大內侍衛坐鎮城門樓,結果最后還是不得不給人家一個合法身份,這些事雖然跟他沒有直接關系,他心里不能接受,怨氣難消。
如果他還是白衣秀才,這種事不會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里,可是他現在是錦衣衛的首領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就是說在其位就應該某其政。但是,對眼前的這一切,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老兄,上次那個案子的背景還請你幫我繼續查下去,看看究竟是白蓮教還是什么人在搞陰謀。”況且道。
“你放心吧,我現在人手都調回來了,這件事就是主攻方向。不過沒有什么線索,那些死尸我們都畫了像,正在仔細查,目前得到的結果不理想。可以定論的是,這些人都不是本地人,來歷不明。”劉守有道。
“應該就是白蓮教的人,那種做派一看就知道。”
“就是,除了被洗腦的白蓮教徒,哪有這么多人一齊自殺的!”
“還有啊,那些塑像就是最好的證明。”
劉守有的幾個屬下紛紛說道。
“萬一白蓮教也是被人設了套呢?”況且笑著問道。
“他們被人設套?不可能吧,我是無法想象。”劉守有有些驚訝道。
“不是不可能啊,從現場看,這些人既不主動攻擊,然后在被攻擊時果斷服毒自殺,反抗力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計。這就不排除他們也是被人設了套,這很可能是個局中局。”況且道。
劉守有和幾個手下仔細想了一會兒,覺得況且說的不無道理,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按照況且寫的報告和做的筆錄來看,這些人很有可能被人設套坑了一把。
但這只是一種可能,他們更傾向于還是白蓮教埋伏襲擊,只是情報搞錯了,沒預料到況且帶者五百多人的龐大隊伍。他們因此沒敢發起攻擊,大部分人逃走了,只留下少數人希望能僥幸逃脫。
這種可能性似乎是最大的,在這一點上大家形成了共識。
劉守有對這個案子真是特別賣力,主要是皇上下旨要求他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只是現在所有線索都斷了,幾乎找不到下一步辦案的突破口。
越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往往最有可能發生,況且是從這一點上來推斷,這才覺得是個局中局。先把白蓮教的人坑害一把,又把這些人的尸體當作釣他的誘餌,可謂一舉兩得,關鍵是什么人會這樣做呢?
哪個家族、幫派,或者教派,什么人能從這件事里獲取最大利益,自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況且想破了腦袋,也沒有答案。
“嗯,反正我們現在也無路可走了,明天就按你這思路重新再好好查一下。”劉守有說道。
“那就多謝幾位大人了,我敬幾位大人一杯。”況且舉起酒杯。
“不敢。”
“不敢。”
除劉守有外,幾個人都惶恐稱不敢,連忙端起酒杯,先喝了下去。
“況大人,您為什么特別關注這個案子?”劉守有的副手左都指揮同知問道。
“我就是想知道哪個王八蛋想害我,這理由足夠了吧。”況且一拍桌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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