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況且這一桌上,只有宣大總督王崇古和山西巡撫方逢時作陪,客人卻是不少,除了況且還有張鯨、兩位都察院派來的都御史。
說起來兩位都御史是配合來參加談判的,其實他們才是真正坐在談判桌上的人。
況且不明白都察院參與談判都談些什么,竟然一下子來了兩位重量級人物:都御史。不是不打算談成的嗎?他們來了又有何用?
都察院的都御史不是常設官職,也沒有名額規定,一般都是需要時才添設,事情過后就撤銷了。所謂都御史相當于后世的部級巡視員,級別是很高的。
總督王崇古和巡撫方逢時也都掛有都御史的銜,但不說明他們就是同僚,畢竟職責有別。
況且還沒來得及詢問這兩位在談判中充當什么角色,一直沒有單獨和他們談話的機會。
張鯨本來不是談判人員,王崇古和方逢時等人卻不知道,他們還以為張鯨也是參加秘密談判的代表。這倒是符合常情,如此重要的大事,皇上是應該派出自己的代表的,更為了監督大臣。
桌上還有一位宦官,就是山西鎮守太監,跟張鯨聊得很是熱鬧,不過沒人問張鯨究竟是不是來參加談判的,張鯨自然也不會說,他不可能說是專程來跟況且合伙做買賣的,那樣說也太丟人了。
“有兩位都堂大人協助況大人,況大人一定會輕松許多。”方逢時笑著說道。
一位都御史笑道:“方大人誤會了,我們哥倆這次來只是督察談判官員的言行風紀,具體談判事務我們并不參與。”
“什么?”
王崇古和方逢時都有些驚呆了,一共也就是十幾個談判官員,居然要派出兩位都御史監督,這也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吧。
況且笑道:“看來都察院是唯恐我年輕識淺,怕我犯錯誤,所以特派兩位大人來指導監督我的言行啊。”
王崇古和方逢時都暗笑不語,他們早就聽說況且跟都察院有些不對付,這倒是不難理解,錦衣衛跟都察院本來就是天敵,不過如此做派也未免太不給皇上面子了。
“況大人誤會了,您是欽差,您的一切的做法由皇上裁定功過,不是我們的職責,我們只是來督察其他官員的,這樣說有些得罪人,不過實在沒辦法,我們干的就是得罪人的勾當。”另一位都御史苦笑著解釋。
“如果不是來監督我,何必勞駕兩位都堂大人,派兩位五品御史足矣。”況且牙縫里冒著冷氣,表示不信。
況且對都察院監督他的言行倒也不怕,他早就被一幫御史還有六科給事中彈劾慣了,幾天沒人彈劾他,他反而要反思了,自己是不是過于老實了。
“況大人沒有什么好擔心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既然肯將談判全權授予況大人,一定不會讓外人掣肘的。”王崇古笑道。
他這話聽上去似乎是為兩位都御史解圍,可這話中含義卻很耐琢磨,顯然有指責都察院的意思。
他和方逢時的都御史只是掛銜,他們本人并非出自都察院,而且對都察院的人印象也不是很好,畢竟他們沒少挨那些御史、給諫的彈劾。
況且一笑,沒有接茬,都察院的確過于張揚了,但這是經過內閣批準的,也是經皇上批準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不便示人罷了。
“都察院負責糾察百官群僚,有不法者彈之,這是太祖皇上定下的規則,本官自然也在兩位都堂大人的監督之下,而且自愿接受監督。”況且笑道。
聽到他這話,除了張鯨,別人都有些發怔,什么時候況且這么好說話了,這個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變畫風了嗎?
張鯨卻暗自在肚子里發笑,這兩個都御史要倒霉了,在內地有王法管的地方,都察院的確是高人一等,可是到了塞外,不還是況且說了算?監督權管個屁用,你有命回來才是正經的,他心里已經斷定,這兩個都察院的家伙八成是回不來了。
況且并沒有他想的那樣心地險惡,更沒有要對付兩個都御史的意思,他根本不怕彈劾,歡迎還來不及呢,他一心期待皇上壓不住言官們對他的彈劾,直接把他免了,罷職回家才是最幸福的事。
“況大人雖然年輕,倒是好肚量。”鎮守太監哈哈笑著夸贊一句。
聽到這話,除了王、方兩位,其他人差點笑噴了酒,況且是好肚量的人?那天底下就沒有肚量狹窄的人了。這家伙可是睚眥必報,一點虧不肯吃的。
“哪里啊,老大人夸獎,下官的確是太年輕了,有時候不免氣盛,做些錯事,好在皇恩浩蕩,總是給下官改過的機會。下官當然不會有負圣恩,這次談判一定會主動接受兩位都堂大人的監督,給所有官員作出表率。”況且無比誠懇地道。
“好,年輕人哪里沒有犯錯的時候,有錯能改,就是好樣的。”鎮守太監還不明就里,順著況且的話繼續表揚。
王崇古和方逢時只好苦笑,這位鎮守太監大概是太久沒人理了,跑這兒來刷存在感了。
各省各地的鎮守太監權利地位并不一樣,有的比較有權勢,有的不過是在內宮激烈內斗中被攆出來的失意客,被遣散到各地養老。這位老太監顯然屬于后一種人物。
山西是邊關重地,所以朝廷既設巡撫又設總督,就因為宣府邊關太重要了,宮中的勢力也不愿意插手這里的是非,免得引火燒身。
“今天是為況大人和各位要出塞公務的大人們的接風洗塵酒,不說這些沒要緊的話了,咱們還是等著為況大人還有列位大人的榮歸辦慶功酒吧。”王崇古舉著酒杯道。
此話一出,坐在大廳里各個酒桌上的人都是深表贊同。
大家共飲一杯酒后,鎮守太監悄悄對張鯨道:“老哥,你們這次出去有把握談成嗎?現在這里的風聲可是一天比一天緊張啊,不過萬歲爺既然肯派老哥出去,想必是有萬全的把握吧?”
王崇古等人也都看著張鯨,等待他說出一些細節。
在這張桌子上,雖說況且是欽差,地位最高,但大家最奉承的還是張鯨。畢竟他可是司禮監的隨堂太監,司禮監又是內宮十二監的第一監,是宮里的權利核心。
隨堂太監雖說是第三號人物,也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所以大家都覺得他才是這次談判的掌舵人。
張鯨笑呵呵道:“萬歲爺當然是有把握才會派出我們這些人的,不過事情最后也得看俺答王的意思,誰知道他是不是誠信議和呢。議和這種事,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
張鯨這種人見的世面多了,說話很有技巧,只是說皇上派他出來,并沒說是派他出來采購東西,還是參與談判。
“如果談判不成功,邊關是否一定能守住?”況且巧妙的把話題岔開了。
“這種事不好說,下官自然是要和全體同僚死守邊關,人在邊關在。”王崇古慨然道。
況且心里一沉,聽口氣宣府這里并沒有太大的把握啊。
臨行前,他和張居正還有戚繼光也都研究過,如果韃靼傾盡全力攻打一個邊關,是很有可能攻破的,畢竟九邊都要防守,無法預知韃靼會從何處破關,這樣也就把兵力分散了。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兵力有限,不可能每個邊關都駐有完全可以擊退韃靼主力進攻的兵力,要真有這實力,早就攻入大漠了,何必采取守勢。
但讓況且更擔心的是他聽到的一些消息,邊關有數位將領被白蓮教的人收買了,如果有內奸跟韃靼里應外合,再多兵力也等同虛設。
這個擔心他只能埋在肚子里,沒法跟王崇古和方逢時說出來,畢竟他也不確定是哪個邊關的哪個將領準備通敵賣國。
“不是說上次韃靼攻入內地,損失也是非常慘重嗎?他們都能恢復過來,咱們邊關應該恢復的更好才是。”況且問道。
“他們也沒恢復到原來的盛勢,這次采取他們想要采取如此大的攻勢的確有些令人不解,給人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方逢時笑著回答。
他并沒直接回答況且所問,而是繞著圈子解釋邊關為何不能恢復到最好狀態。這種事原因復雜牽連太廣,涉及的人太多,怎么回答都會得罪人,只能似是而非作答。
朝廷在邊關投入的財力的確非常多,可是很大一部分都被層層瓜分了,尤其是軍中那些將領,借助各種名義瓜分占有物質軍餉。這些情況他們做總督、巡撫的也都知情,卻沒辦法,革了這些將領的職務,新派來的人可能更貪,他們只能在這些貪官將領們不出大格的前提下裝聾作啞。
不僅他們知道,朝廷也都知道這些情況,卻是積弊難返,官軍中這種現象不是個別的,而是普遍的。最讓朝廷氣憤的并不是他們的貪污行為,畏敵如虎,臨陣脫逃,養寇自重才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皇上讓況且練兵,不惜投入巨資,還都是自己掏腰包,也是知道官軍長期松垮已經不堪重任,一旦戰事爆發根本無力拒敵,只好另練新軍。
“這么說,韃靼是不是想借這攻勢來壓迫朝廷,加大自己談判的籌碼?”況且道。
“嗯,這倒是太有可能了。我們也是這樣猜想的。”王崇古道。
“兩位大人對塞外的情況比較諳熟,還望不吝賜教。”況且虛心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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