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美林大變局（中）

    ……

    “我并不反對美林在不動產抵押貸款及衍生領域的投資。但使用增發新股的手段是否合適？”眾人面面相覷一番后，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老者開口道。

    他叫哈羅德·芬納，是美林的獨立董事。

    “如果不增發新股，我們就只能增加美林的財務杠桿，或者擴大不動產投資的風險敞口。不管哪一種手段都會增加美林的財務風險，我想這是各位不愿意看到的。”

    湯姆·克里斯蒂，美林國際的主席，執委會成員之一，也是美林董事會董事。當然，也是斯坦·奧尼爾的鐵桿支持者。

    “我們可以通過發行債券來募集資金！”

    “發債會增加美林的財務負擔！”

    爭論在不斷進行，但很明顯，董事會的氛圍有利于斯坦·奧尼爾。這也可以理解。作為美林的董事局主席和首席執行官，他早就把美林最關鍵的執行委員會打造成了以自己為中心的‘一言堂’。

    再加上他執掌美林這三年多來，也確實扭轉了美林上世紀末國際業務高速擴張，以及互聯網金融沖擊后造成的營收水平下降的窘境。整個2004年美林377億美元的營收，以及54.3億美元的凈利潤也創造了美林歷史上的新紀錄。

    在華爾街這個金錢勝過一切的地方，營收和利潤就代表著權力。因此，在奧尼爾下定決心做一件事的時候，董事局中沒有太多人會反對。除非遭受難以承受的巨大損失。

    “既然大家對這件事有不同的意見，那大家還是投票表決吧！”斯坦·奧尼爾直接道。

    他既然召開這次董事會，提議增發股票，自然是有著絕對的把握。

    果然，經過一輪舉手表決。到場的21個董事會成員當中，除了三個棄權，以及郭守云獨苗反對之外，剩下的人都贊成擴股增資。

    “17人贊成，1人反對，3人棄權。結果已經很明顯，所以我宣布…！”

    “等一下！”

    清晰的聲音打斷了斯坦·奧尼爾的話，也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轉移了過去。

    看著眾人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尤其是斯坦·奧尼爾復雜的眼神，郭守云微笑道：“我反對！…另外，我覺得奧尼爾先生對不動產抵押貸款及相關產品證券化的投資，蘊含太大的風險。作為一名誠實正直的美林股東，我不能任由奧尼爾先生把美林推到虧損的境地。因此，我認為他已經不足以擔任美林銀行董事局主席和首席執行官的職務，我建議董事會免除他的職務，并選擇合適的繼任者！”

    “嘩…！”

    他的話仿佛晴空霹靂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三年來，斯坦·奧尼爾用美林業績的不斷增長，讓他在美林的地位穩如磐石！那些美林的保守派被他逼的不斷辭職，剩下的也基本都邊緣化了。因此，現在的斯坦·奧尼爾對于美林有著絕對的掌控力和強大權威。

    現在，郭守云公開挑戰這種權威。不，應該說是推翻他的統治。這對于習慣了斯坦·奧尼爾獨斷專行的美林董事會而言實在是驚濤駭浪一般。

    “郭先生，你只是公司的股東。沒有權力改變美林的管理層。”

    美林首席財務官，斯坦·奧尼爾的第一狗腿，董事會成員阿赫麥斯·法卡哈尼語氣憤怒道。

    “我想我有這種權力！”

    郭守云站起來，環視眾人道：“眾所周知，布魯斯基金會擁有美林公司28.7%的股權。另外，你們不是很好奇富達基金和摩根家族基金的董事會代表今天為什么沒有到場嗎？因為富達基金已經把他們持有的美林股份賣給了我。而摩根家族基金也把他們持有的5.83%的股份表決權授權給我。另外，我還有其它握有美林公司股權的公司，授予的13.9%美林股權所代表的表決權。”

    頓了一下后，郭守云掃過臉色蒼白且難看的斯坦·奧尼爾，以及難以置信的眾人。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金融領域的精英，數學能力都很強。應該明白我所掌握的股權在美林總股本中的占比。53.13%讓我有足夠的權力掌握美林公司的一切，包括它的管理層。所以，斯坦·奧尼爾先生，阿赫麥斯·法卡哈尼先生，從現在開始，你們被解雇了。”

    “你不能這么做，我是公司的元老。三年來為美林的壯大立下了汗馬功勞！”阿赫麥斯·法卡哈尼語氣焦急道。

    “很抱歉，我有足夠的權力這么做。”郭守云淡淡一笑，“我并不覺得在在財務數據上弄虛作假，使用公司的直升機空運火雞為自己家人服務的首席財務官適合美林銀行。”

    阿赫麥斯·法卡哈尼使用公司的公務直升機空運火雞給自己家人過圣誕的消息，早就在公司內部廣為傳播。而且，他在馬薩葡萄園島豪宅上的奢華生活也不是什么秘密。

    被郭守云頂的一陣語塞后，阿赫麥斯·法卡哈尼面紅耳赤道：“我們怎么知道你所謂的53.13%股權是不是真的？”

    “看來法卡哈尼先生在焦急之下已經有些失去理智了。我想股權變動這種事情沒有誰會拿來在大庭廣眾之下開玩笑。當然，為了讓各位信服，我已經準備好了足夠的文件復印件。”

    話落，他拿出手機給留在外面的王玨和吳曉靜打了個電話。時間不長，她們推門走了進來。

    兩人各自拿著一個密碼箱。打開后，把里面的授權文件，以及股權變更文件，一一遞到了眾人手里。

    看到眾人的神色變化，郭守云抱臂微笑道：“現在大家應該沒有疑慮了吧？”

    看著手里的文件，斯坦·奧尼爾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無法形容此刻斯坦·奧尼爾心中的懊惱、沮喪、難以忍受等諸多負面的情緒。這種感覺就像是在自己最得意的時候被當頭打了一棒子，興奮到極致的時候被潑了一桶零下十幾度的涼水，整個人看著手里的文件愣住了。

    隨著斯坦·奧尼爾的沉默，整個會議室中的氣氛下降到了冰點。沒有人能夠想象到只是一場普通的董事會議，居然會演變成美林管理層大變革的序幕。所有人都可以想象，等到會議的內容傳播出去的時候，將在美國，乃至全球金融界造成怎樣的影響！

    要知道現在的美林，可是僅次于摩根斯坦利的華爾街第二大投行。管理著全球1.75萬億美元的資產，是全球最大的證券經紀商，最大的私人財富管理機構，巔峰時全美國每三個人就有一個是美林的客戶。連后來勢不可擋的高盛都屈居于其下。

    它的一舉一動，直接影響到華爾街的格局，甚至是美國的金融格局！可以想象，當斯坦·奧尼爾和阿赫麥斯·法卡哈尼被掃地出門后，會在外界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布魯斯，你真的打算驅逐我嗎？”

    良久之后，心情稍稍平靜下來的斯坦·奧尼爾臉色蒼白，語氣顯得帶著無比沉重道。

    “奧尼爾，我們之間并不存在私人矛盾。但你應該清楚，我們兩個人的性格是無法并存的。而且你對美林的經營策略也是我堅決不會認同的地方。所以你…只能離開。”郭守云鄭重道。

    “為什么？三年來，我讓美林的股價翻了一倍，讓美林的營收和凈利潤增加了一點五倍。你憑什么否定我對美林的改革？”斯坦·奧尼爾激動道。

    三年來美林的成功是最值得他驕傲的地方，不容任何人質疑。

    “我承認，你三年來對美林的管理確實很成功。但你剛愎自用的性格卻被滾滾而來的利潤沖昏了頭腦。利用公司寶貴的盈利購買G—4飛機和直升機，把昂貴的葡萄酒堆滿公司的酒窖，卻只供你個人私用。為了跟家人度假，浪費寶貴的時間，把公司的年會搬到南非。只要你同意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干涉。美林內部每年只是給高層的行政支出就高達5000萬美元。當初安然的那幫家伙也沒有你們這么奢侈！”

    “當然，比起你們在個人生活上的奢侈性支出，更讓我不能認可的是你們在美林的運營策略。盲目的跟著高盛和雷曼，卻沒有自己的主見。大踏步的在高風險項目上投資，卻越來越疏忽對沖風險，以至于美林在股權投資，以及不動產抵押貸款及衍生證券領域的風險敞口越來越高。我真不知道，一旦不動產下跌周期來臨的時候，你們有沒有足夠的錢來賠。”

    “不過也對。你們只是企業的經營者。公司虧損，你們仍然可以拿著豐厚的退休金離開。因此，你們只需要保證現在公司的盈利足夠高，能保證你們的奢侈享受，讓你們可以拿到更多的薪水和股權獎勵就好。至于危機，那只是股東和股民的損失而已！”

    “但抱歉的很，我非常不認同這樣的經營策略。更不喜歡你們利用公司的資金提供自己奢侈的享受。所以，我們不可能共存，也無法共事。”

    斯坦·奧尼爾神色陰晴不定，良久之后，緊盯著郭守云威脅道：“布魯斯，公司有針對反收購的‘黃金降落傘’計劃。如果你辭退我，就要支付我1.2億美元的養老金和退休金。支付阿赫麥斯·法卡哈尼8500萬美元的退休金。而整個美林管理層的退休金是4.75億美元！”

    黃金降落傘，是指作為企業的高級管理層，在失去他們原來的工作后，公司從經濟上給予其豐厚保障。“黃金”意指補償豐厚，“降落傘”意指高管可規避公司控制權變動帶來的沖擊而實現平穩過渡。

    這種讓收購者“大出血”的策略，屬于反收購的“毒丸計劃”之一。其原理可擴大適用到經營者各種原因的退職補償。而這些補償包括股票期權、獎金、解雇費等。當然，除了反收購，黃金降落傘計劃也是留住人才的有效方法之一。美國排名一千名以內的公司，20%跟管理層簽有這樣的計劃。

    自2000年以來，共有21位首席執行官在從公司退休或離職時獲得了價值超過1億美金的股票、遣散費、退休金及其它款項。著名的居首位者是通用電氣集團的前任首席執行官小杰克.韋爾奇，他在2001年結束了在該集團為期20年的職業生涯并獲得了4億1700萬美元的補償金。

    當然，杰克·韋爾奇帶領通用電氣走出低谷，重新成為美國最頂級的大企業，他拿到高額的退休金沒人會說什么。但像瑞輝制藥CEO漢克·麥金內爾這種執掌公司5年，瑞惠跌去了1400億美元市值的家伙，在離職時仍然可以拿著近2億美元的補償金離開的家伙就比較遭人恨了。

    而類似漢克·麥金內爾這樣的人將在次貸危機后的華爾街反復出現。類似現在的斯坦·奧尼爾，把美林賣給美國銀行后，他就拿著1.6億美元的退休金離開。而阿赫麥斯·法卡哈尼拿到了1.2億美元。

    美國政府用公民繳納的稅款挽救美林、AIG、貝爾斯登等金融機構。但把這些公司帶進破產邊緣的管理層門卻安然無恙的帶著豐厚的退休金去過自己的富裕日子。這樣的悲喜劇直接導致了占領華爾街運動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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