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梅花林中，翠羽的聲音顯得清冷而幽遠。
慕容離亭徹底呆住了。
仇恨果真有那么大的力量，讓一個連生活都無法自理的小姑娘，憑一己之力將一國之君干掉！
原來慕容皇室也曾出過這般有血性、有韌勁、有謀略的公主。
慕容皇室嫡枝血脈的精華，似乎全都集中在這父女二人身上了。
父親的博學多識讓他敬仰，女兒隱忍后的爆發讓他驚嘆！
如果他們未曾遭遇那樣的磨難，可想而知如今的大燕又會是怎生氣象！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寶應帝三十年的殘暴統治，讓原本富裕安寧的大燕民怨沸騰危機四伏。
更可恨的是，他親手斬斷了父子親情，也就是斬斷了大燕中興的希望。
果然從那以后，大燕的皇帝一個不如一個。
在位時間比寶應帝還要長的端康帝，好大喜功昏庸無能，在朝中任人唯親，把整個朝堂弄得烏煙瘴氣。
延平帝的身體和意志一樣脆弱，半年多的帝王生涯毫無建樹。
不……
想到這里慕容離亭譏諷一笑。
延平帝為大燕帶來了卓太后，怎么可以說是毫無建樹？
至于當今圣上，他都懶得點評了。
那樣一個連腰桿都從未直起來的人，當皇帝真是為難他了！
慕容離亭醒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竟落在了老太太身后十幾尺。
他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老太太”
翠羽住了腳，對他笑道：“王爺想什么這般入迷？”
慕容離亭道：“老太太，我方才的確想了很多事情，尤其是關于昭惠太子父女的。”
聽他提起主子，翠羽自然多了幾分興趣：“王爺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妨說來聽聽。”
慕容離亭道：“我在想，如果昭惠太子當年繼承大統做了大燕皇帝，如今的大燕還會沒落至斯么？”
翠羽斂住笑容，冷聲道：“王爺這是在指責昭惠太子？”
慕容離亭道：“不敢。但誰也不可否認，寶應帝的殘暴統治的確是大燕沒落的根源，但昭惠太子的不作為，同樣讓人遺憾。”
翠羽嗤笑道：“王爺太客氣了，直接說痛恨不就得了，又何必遺憾？”
慕容離亭說不出話來。
對當年昭惠太子放棄皇位這件事，不僅是大燕，甚至連大宋很多人提起，都是唏噓不已。
其中自然也不乏話說得很難聽的。
至于他自己則真的只是遺憾，哪里敢扯到痛恨二字？
翠羽道：“王爺，很多時候人考慮問題時，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
您不妨換個角度去想一想，昭惠太子經歷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他還會在乎皇權么？”
雖然她很愿意和慕容離亭說這些事，但昭惠太子放棄皇位的另一個緣由，卻是絕對不能說的。
重生這種事情是她親眼看著發生的，哪怕是見過了如今的公主殿下，她還是驚嘆不已。
一旦這種事情傳出去，她自己頂多是失去了清凈的生活，卻會給殿下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甚至是危機。
慕容離亭微微一愣。
如果他也有昭惠太子那樣的經歷，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復仇。
可當他花費十五年的時間積蓄了足以和仇人對抗的力量，甚至順利攻破了皇宮時，卻得知自己唯一的女兒已經替他把仇人干掉了，那會是什么樣的感覺？
而且他的女兒……
那般孱弱的小姑娘，她甚至都不知曉自己的父王尚在人世。
她根本就是靠著為父報仇這個信念支撐自己活下來的。
慕容離亭想不下去了。
他尚未娶親，更沒有做過父親，但他很清楚，如果他也有一樣的經歷，見到女兒尸首的那一刻，他很可能會沒有勇氣活下去。
因為女兒遭遇的種種苦難，甚至是她的死，身為父親的他也是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的。
如果他不是一門心思只想復仇，他就不會擔心自己的行蹤暴露，就可以暗中派人潛入皇宮，把女兒救出來。
雖然那樣也改變不了女兒不會動的事實，但卻能用父愛溫暖女兒那顆早已經涼透的心。
或許因為這一有些莽撞的行動，父女二人難逃被寶應帝追殺的命運。
或許他們終此一生再也尋不到合適的機會報仇。
但他們的人生就不會留下那么大的遺憾。
父女二人從未謀面，見面已是陰陽相隔。
人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
然而，每個人的性格和經歷都不一樣，身為旁觀者不好評價當事人做出的選擇。
所以，對于昭惠太子父女二人的選擇和做法，慕容離亭雖有些不贊同，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質疑。
他抿了抿唇道：“我不清楚昭惠太子會不會在乎皇權，但我知道他定然會為女兒的死自責不已。”
翠羽輕嘆道：“世人只道昭惠太子驚才絕艷，可誰又知曉他是那般重情的人。
他之所以沒有告知公主殿下他還活著的消息，是因為他自己也一直都處于危機之中。
他花費了十年的時間才把身上的毒解了，斷了的雙腿能重新行走，又花了五年的時間才重新擁有了和寶應帝對抗的力量。
你覺得他能讓公主殿下知曉他還活著，能向她透露自己的行蹤么？
寶應帝那個老東西，世人都以為他是昏君，其實他比誰都精明。
但凡昭惠太子的行蹤透露了半分，第一個死的就會是公主殿下。”
慕容離亭握了握拳。
大燕果然早已經腐朽不堪了。
皇帝不想著勵精圖治，整日就想著如何對付自己的兒子、孫女，如何把對自己不滿的人通通殺光。
寶應帝連人都不配做了，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想來昭惠太子不僅痛恨他的父皇，更痛恨把他的父皇變成一個瘋子的皇權。
因此才會在權柄在握的情況下選擇放棄一切。
可……
慕容離亭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
他聽祖父說過，昭惠太子雖然放棄了皇位，卻沒有放棄權力。
他召集大批工匠用最短的時日修建了鳳凰臺，又遍尋天下的得道高僧、道士，甚至是巫師。
最終將他們召集在鳳凰臺中，從此再也沒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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