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人的世界里,秋天被賦予了太多的情感寄托。
有“自古逢秋悲寂寥”,也有“秋水共長天一色”。
或悲或喜,或貶或贊,卻都與祖祖輩輩靠種地為生的百姓毫無干系。
他們沒有這份閑心,更沒有這份閑工夫做這些悲喜慨嘆。
豐收的喜悅從來都是他們用辛勤的勞作換來的。
因為主家承諾了用比市價高了許多的價格收購余糧,今年田莊里佃戶們的干勁兒比哪一年都足。
已經收割過的麥茬黃燦燦鋪了一地,尚未收割的田地中金色麥浪隨風上下起伏,涌動著陣陣誘人的麥香。
半大孩子們挎著小籃子在收割完的田地里四處拾麥穗兒,著實熱鬧得很。
這樣的秋收景象別說鳳凰兒,就連阮棉棉都沒有親眼見過。
畢竟在她生活的那個時代,除了一些山區因為地理條件所限依舊沿襲著古老的耕作法,絕大多數地區已經實現了農業機械化。
她一時興起便吩咐紅兒和幾個小丫鬟:“你們趕緊去找幾個那樣的小籃子,咱們也去拾麥穗。”
紅兒幾個正是貪玩愛鬧的年紀,一聽這話哪里還待得住,一個個比兔子跑得還快。
棉棉姐要去拾麥穗兒?!鳳凰兒的下巴都快驚掉了。
紅兒她們只有十幾歲,又是一群小丫鬟,真去了別人頂多說幾句瞎胡鬧,可棉棉姐……她就不怕遭人詬病么?
阮棉棉笑著捏了捏她的小下巴:“你也一起去,整日在屋子里悶著遲早會悶出病來的!”
“我?”鳳凰兒整個人都凌亂了。
她也算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卻從未想過挎著小籃子拾麥穗兒這樣的行為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阮棉棉暗暗好笑。
這小姑娘身上并沒有那種所謂的“公主病”,但骨子里同自己這樣的“勞動人民”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她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這一世小鳳凰是她的女兒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既然做了“母親”,“女兒”又很對她的脾氣,她就必須學著承擔為人母的責任。
古代貴婦人教育子女那一套她不懂,而且也不想懂,她只是希望小鳳凰能做一個身心健康的女孩子。
她凝視著鳳凰兒的眸子道:“我是想帶你去體驗一下拾麥穗這件事,并不是讓你像那些佃戶的孩子一樣辛苦,其實就跟玩一樣,不丟人的。”
一旁的段云春媳婦也笑著鼓勵道:“六姑娘,這兒全都是咱們自己人,沒人會出去亂說的。而且,恕奴婢說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當年二姑奶奶像您這么大的時候性情可活泛了,將軍府的田莊也是經常去的。”
鳳凰兒心動了。
幾日前她還想過不管即將遇到的事情是好還是壞,她都樂意一樣樣去嘗試,不枉重活一回。
可方才她是怎么了?
拾麥穗兒和走路寫字彈箜篌一樣,于自己而言不也是一件新鮮事兒么,為什么就不能去試一試呢?
如果自己還像上一世那樣事事謹小慎微,走一步看三步,重活一次的意義何在?
她把小手塞進阮棉棉手中,抬起小臉道:“我去!”
阮棉棉說拾麥穗是“體驗”,其實真的只是體驗而已。
她們一群人邊拾邊打鬧說笑,效率比起佃戶家的孩子們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半個時辰過去了,每個人手里的小籃子都還空著一大半。
阮棉棉用袖子替鳳凰兒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有些遺憾地看著籃子里的麥穗道:“可惜咱們來得太晚,燒麥穗也吃不成了。”
鳳凰兒疑惑道:“為什么吃不成,這里不是有很多麥穗兒么?”
段云春媳婦忙解釋道:“六姑娘有所不知,燒麥穗兒得在麥子八成熟的時候燒來才最好吃,像這種完全成熟的口感已經不行了。”
不等鳳凰兒答話,紅兒就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姑娘,沒完全成熟的麥子這兒也有,奴婢昨兒見到了。”
鳳凰兒噗哧笑道:“就你眼尖!”
阮棉棉笑罵道:“悄悄話還說這么大聲!你這小丫頭哪里是眼尖,分明就是鼻子靈!昨天是不是哪家的毛孩子躲著燒麥穗吃,香味被你聞到了?”
自從聽了桂等于鬼的傳說后,紅兒越發怵阮棉棉了,囁嚅道:“回三夫人,是……”
這是把自己當母老虎了?
阮棉棉沒好氣道:“那便罰你去弄些來,咱們今日也燒麥穗吃。”
“是,三夫人。”紅兒一溜煙兒跑了。
段云春媳婦吩咐其他幾個小丫鬟把她們拾的麥穗兒拿去給那些佃戶的孩子,自己則招呼著阮棉棉和鳳凰兒去一旁的大樹蔭下休息。
紅兒打著自家三夫人的旗號狐假虎威了一回,不一會兒就弄來了滿滿一小籃子的麥穗兒。
阮棉棉和段云春媳婦用秸稈生火,誘人的糊香味兒很快就飛進了大家的鼻孔中。
一群人也不分主仆大小,幾乎是一哄而上爭搶那燒得黑糊糊的麥穗兒。
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左家田莊的田地里,以兩個女孩子為首的一群人正朝她們這個方向張望。
“晞表姐,你竟打算就這么忍了?”其中一個身著水紅色衣裙女孩子輕蔑地看著大樹下正在燒麥穗兒的那群人,話語中帶著幾分譏諷的味道。
被她稱作“晞表姐”的女孩子穿著淺碧色的衣裙,五官端正眉眼英氣,聽了這話后眉宇間泛起了一絲憂愁。
良久后她嘆了一口氣道:“如果單是司徒家也就罷了,可你別忘了她們背后的阮大將軍……”
水紅色衣裙的女孩子撇著嘴道:“阮大將軍怎么了,不過就是個土匪出身的……”
“阿秀,有些話不能亂說!”淺碧色衣裙的女孩子輕斥道。
“左未晞,你有沒有良心?要不是為了陪你,我早就和祖母一起去江南了,擔驚受怕這么長時間,你就這么對我?”水紅色衣裙的女孩子滿心的不服,幾乎是尖叫道。
左未晞抿了抿嘴:“走吧,我們過去看看,有什么話當面同司徒三夫人說。”
水紅色衣裙的女孩子滿意了,伸手挽住左未晞的胳膊:“阮大將軍雖然厲害,但那司徒阮氏就是個草包,更何況這次的事情本就是她欺人太甚,就算是到了圣上跟前兒也是咱們占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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