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突然轉過身，問道：“師傅，你已經天下無敵了，對嗎？”

    云默腳步微滯，笑著搖了搖頭。

    張山突然笑了起來，向著山頂奔去，腳步輕盈。

    云默轉過身，看向遠處云海，自言自語道：“哪里有什么天下無敵？只不過是一個時時刻刻都要擔心受怕的囚徒而已。”

    極北之地，圣女峰。

    風雪呼嘯，大雪紛飛，放眼望去，整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世間最神秘之地，儒道遵宮的龍淵閣當之無愧，但和龍淵閣比起來，圣女峰也差不到哪里去，雖然圣女峰并不禁止外人進入，但要想到達此處，必須穿過萬里冰原，在沒有人帶路的情況下，別說是破劫期這種強者，就算是靈虛境大能，也難以找到地方。

    所以作為雪花圣地主峰的圣女峰，在世人眼中，向來都蒙著一層神秘的色彩。

    圣女峰山頂，有一座完全由萬年寒冰堆砌而成的巨大宮殿，每當天氣晴朗，山間云霧被風吹散的時候，太陽照耀在上面，整個冰晶宮殿便會變成五光十色，恍若天上宮闕。

    然而今天老天不作美，山頂的云霧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比常日要厚重很多。

    而山中也一改往日清冷，冰晶宮殿之中，不斷有人在來回忙碌，各個洞府之中，也有人往外搬著東西，仿佛要進行一場遠行。

    人們在車轅之前擁抱，傾訴，然后揮手離別，匯入向山下走去的人流之中。

    雪花宮主看著從山頂一直延綿到山腳的人流，沉默不語。

    她的身旁，站著一名中年男子，臉龐如同刀削斧刻，劍眉星目，滿是剛毅之色。

    正是被雪花宮主所救的圣劍門門主。

    同九尾妖狐大戰之前比起來，圣劍門門主身上多了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這種氣息，讓人產生一種距離感，仿佛眼前這人，是高高在上的——雖然他并沒有表現的高高在上。

    兩個多時辰過去了，依然有雪花圣地的弟子加入人流之中。

    圣劍門門主皺眉說道：“是不是多了些？”

    火焰靈門門主火炎焱身死，大長老龜山壽魂消道隕，本就是五大圣地之中最弱的火焰靈門實力大打折扣。

    五大圣地，本就不是鐵板一塊，甚至是相互牽制、互為仇敵，從古至今都在相互提防，但沒有任何一方，愿意輕易對另一方發動戰爭，哪怕是實力最強的雪花圣地，也不敢輕易對陣實力最弱的火焰靈門出手，因為在啃火焰靈門這塊硬骨頭的同時，難保其余三大圣地不會背后捅刀子。

    所以成千上萬年以來，五大圣地都維持著表面上的和氣。

    但現在，失去了第一戰力火炎焱，又失去了“大腦”龜山壽的火焰靈門，就如同一塊被抽去骨頭的肉，其余四大圣地，如何會放過這種機會？

    從來就沒有什么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所以一旦火焰靈門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哪怕是向來都和它眉來眼去的儒道遵宮，也翻臉不認人，出動了大軍撲向火焰靈門的勢力范圍。

    儒道遵宮、風之王國、圣劍門，再加上雪花圣地，這一次，四圣地的行動出奇的默契和統一。

    一旦四圣地的人馬到達火焰山下，火焰靈門就會徹底從修行史上除名。

    雪花圣地此次派遣出去的弟子，達到了總數的一半，所以圣劍門門主才會問出剛才的那句話。

    雪花宮主微微一笑，說道：“我雪花圣地雖然一直排在五圣地之首，但有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我門中弟子，擅長治療之術，一旦真正發生不死不休的戰斗，我們的普通戰力比不上你圣劍門，甚至還不如風之王國，大概只能勉強壓過儒道遵宮，這并不是我想要的。”

    圣劍門門主眉心處皺出了一個川字。

    雪花宮主說道：“往近了說，有圍攻火焰靈門之戰，往遠了說，我們要對付云默的劍道宗和九尾妖狐，再往遠說，還要面對魔域和三大邪地，未來百年之內，戰事將不會停歇，我們面對的，將會是一個亂世。”

    圣劍門門主說道：“所以你才讓這么多弟子下山，去戰斗，去適應戰場？”

    雪花宮主點點頭，說道：“我的醫術再強，也不可能救下這么多弟子，與其讓他們在將來的大戰中喪命，不如現在就讓他們接受戰爭的洗禮，總會少死一些人。”

    圣劍門門主沉默了，風雪交加之中，遠行的雪花圣地弟子們裹緊了衣衫。

    他看向南方，突然說道：“有沒有可能……”

    “你知道的，根本就沒有這個可能。”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雪花宮主打斷了，他看著南方，所以雪花宮主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眼中閃過一抹無奈之色，說道，“我知道你圣劍門和劍道宗同宗同源，但云默此子，已經是踏入半仙之境，現在又擁有封魔劍陣，除非我們聯手，根本就無人能夠與之抗衡。”

    她頓了頓，說道：“力量的平衡已經被他打破了，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可避免。”

    五大圣地延續成千上萬年，始終都沒有出現過大的戰事，正是因為一旦有哪一方過度強大，其余的圣地就會生出忌憚之心，然后聯手打壓，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平衡。

    而現在，火焰靈門實力大損，平衡被打破，火焰靈門就難逃滅門的厄運。

    同樣的，云默的實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范圍，這是這個體系決不允許發生的事情，所以必然會受到打壓。

    圣劍門門主懂的這個道理，但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說道：“我還是相信云默的為人的。”

    雪花宮主搖搖頭：“人是會變的。”

    圣劍門嘆息一聲，噴出的熱氣瞬間就變成了白霧。

    沉默片刻，他突然說道：“會死很多人。”

    雪花宮主說道：“力量的博弈，權力的交替，向來都是用白骨堆積而來的，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草。”

    圣劍門門主說道：“這樣的你，我不喜。”

    不喜，便是不喜歡，但所有人都知道，圣劍門門主對雪花宮主用情之深，能讓無數女子癡迷，讓無數自詡深情的男子汗顏。

    雪花宮主微微一怔，說道：“我是我，更是雪花宮主。”

    對雪千千來說，她是一個母親，對雪花圣地的弟子和長老們來說，她是宮主，對其余修者來說，她是擁有高超醫療術、式微界最具權勢的女人，但對他圣劍門門主來說，她又是誰？

    他喜歡的人，他愛的人，是她？是雪花宮主？還是身為雪花宮主的她？

    圣劍門門主沉默片刻，說道：“我懂了。”說完便向山下走去。

    雪花宮主對著他的背影說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我希望你真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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