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器人技術，從誕生那一刻起，仔細算來也有五六百年了。

    旁人也許會奇怪，為什么連自動駕駛都進入民用百年，器人的發展看起來似乎很緩慢，連做一個人類最簡單的動作都要進行浩繁到難以想像的計算。

    這里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人類是地球上最復雜的動物，擁有所有生物都沒有的最靈活的、最充滿創造性的頭腦和身體。這些東西，都不是蜘蛛、豹子、狗這些生物可以比擬的。

    周部長看著小姑娘興致盎然的模樣，溫和地笑笑，解釋道，“我們這個甲只是做很初級的實驗品，算是我的博士論文論題。比起帝都的總公司和專業甲設計公司，可差得遠了。和生產宣傳什么的完全沾不上邊兒。”

    “實驗品？”

    寒小麥立即明白了情況，不免有些遺憾，還是掩不住看到真正的人形甲的興奮感，“可是我瞧著，很棒啊！這么漂亮，要是能跑起來，做幾個簡單的動作的話，一定很酷。”

    戲精技術員剛好從頭部滑了下來，聽到就笑了，“小麥麥，這東西要是能動起來，的確會很酷哦！想不想看看？”

    “想啊想啊，你們現在是準備做這個運動實驗了嗎？”

    寒小麥完全沒注意到戲精技術員口氣里的調侃意謂，以及眼底里的惡趣味。

    周部長瞪了下屬一眼，戲精只是嘿嘿一笑，就指揮著地面的工作人員將工作架臺開離器人。

    寒小麥見狀，更激動了，攥著周部長就一直叨叨個不停，“周大哥，之前我只有在天網里看到虛擬的人形甲，而且只有達到60級以上的甲玩家才能激發隱形甲的顯身，目前為止，網絡上能達到60級的玩家，屈指可數，貌似都沒有超過十個呢！我聽很多人說，這些玩家基本上都是大公司里專門聘傭的甲駕駛員，不是軍人，就是體術高，這是不是真的呀？”

    玩游戲嘛，各種八卦可多了。寒小麥對這些東西本來是不在意的，而今親眼看到心目中未來要努力的目標了，也不自覺地八卦起來。

    周部長聽了好笑，一邊給小姑娘科普真正的甲常識，一邊指揮著工作人員進行清場。

    很快，就看到有人駕著個地行獸甲走了進來，巨大的械生物在行走時發出嗚嗚的械摩擦聲，空氣里飄蕩著淡淡的油味兒，現場很快進入了預備狀態，大多數工作人員都退到了邊沿工作臺上。工作臺還是浮游械特制的，實驗時大家們難免脫離掌握，亂飛亂砸，就像那天他們駕駛大蜘蛛一樣，浮游工作臺就可以迅速閃壁開，安全性非常高。

    “小女神，看好咯！咱們的運動時間，要開始啦！”

    戲精技術員的吆喝聲，一下引來其他工作人員的嘲笑打屁。

    寒小麥扶著浮游臺的扶，“快開始吧，我要好好觀察，以后我也要做甲，人形甲！”大聲回應，惹來更熱烈的叫好聲。

    這時候，就有專業的甲駕駛員飛了過來，正是被周部長給叫過來的，方便小姑娘就近觀察。

    寒小麥看著駕駛坐在一個裸露的甲駕駛位上，面前有激光操作盤，還有頭盔。因為上次和寒野一起駕駛甲的經驗，她的目光故意朝頭盔后方看了看，發現這頭盔并沒有那樣會刺入人腦的裝置，心下留了個醒兒。

    “開始了，小麥。”

    “嗯！”

    隨著周部長一聲喝令，原來靜止不動的人形甲突然就動了。

    最開始是最簡單的動作，舉，動五指，抬腿，跨動。接著是更復雜的多關節動作，從走路開始。一應基礎動作做下來，都很順利。這也讓所有參與實驗的人員臉上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神情。

    “呀，看起來運行良好呢！周大哥，這根本不是實驗品，是不是？”寒小麥拉拉周部長的。

    周部長心下是在苦笑的，只道，“這些簡單動作還行，就不知道接下來加碼之后會怎么樣。”隨即他示意駕駛員增加動作難度，觀看甲各部位的協調性。

    大家伙，這是寒小麥心下給甲取的名字。

    就見大家伙抬腿，舉，跨出大步子。

    “唔，這是走軍正步嗎？”寒小麥問。

    “應該是。”周部長答。

    “哎喲，踢正步，腳尖兒要打直了跟腿成一線吶！”

    “可不是。重來重來，這個姿勢在班長那里肯定不過關。”

    “我說小伙子，你有沒有好好走過正步，你這姿勢不對嘛！”

    “就是就是，重來重來。”

    “哎，現在有點兒樣子了。”

    其他人插科打混笑嚷開，殊不知正負責駕駛的人雙已經有些忙不過來了，額頭后頸子都冒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寒小麥也是注意到周部長不時會看看駕駛員的方向，才注意到這些細節的。從她的目光來看，那位駕駛員同志非常認真，只是速方面看起來，還遠沒有呂部長，甚至寒野來得快速、流暢。

    咔嚓，咔嚓，咔嚓！

    很快，匿大的空間里，響起了有節奏的走路聲。

    抬，踢腿，那動作叫一個完美，每一個角度都堪稱精準無誤。

    寒小麥看得高興，直拍叫“好”。

    周部長和工作人員們也露出了高興的表情，均表示這一年多的時間也算沒白折騰了。

    寒小麥高興道，“周大哥，這真是你的畢業論文主題嗎？那我以后也要用這個做主題。”

    “哈哈哈！”戲精技術員剛爬上來，就大笑起來，也不管周部長瞪眼兒，直道，“小麥麥，你別被部長唬了啊！部長他都畢業快四十年了，哪來的什么博士論文。這就是他利用天高皇帝遠，從集團和基地派發的物資里，東拼西湊給弄出來的玩……呃，實驗品而矣。”

    在周部長的殺人眼光里，那“玩具”二字沒能完全吐出來，寒小麥也聽出意思了。

    她還是佩服得很，“沒有專項支持，能做到這樣子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啦！周大哥，這真的很棒呢！我相信，要是您負責專門的甲開發，一定會更棒的。”

    周部長似乎嘆息了一聲，回頭撫撫小姑娘的腦袋說，“小麥麥，謝謝你的肯定。做專項研究我這輩子就不奢望了，不過有你這句話，哥哥已經很開心了。”

    說著，他就上前跟駕駛員交流操作問題。

    寒小麥有些不懂，這時候戲精技術員蹭了過來，“小麥麥，你還太小，不了解這個世界的復雜性。要是老周真做上甲項目的研究員，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邊境基地這個犄角旮旯。早跟著t集團的甲大師，這會兒應該是準備著春季全球甲展示交流大會，接受各大報紙媒體的宣傳報道，各種風光得意呢！”

    寒小麥疑惑，“可是根據莫奈大師給我的最新甲發展資料，周部長的器人這么大個頭兒，動作協調性這么好，也應該是相當了不起的水平。也夠參加那個展示交流大會了呀！”

    聽到“莫奈大師”四個字，戲精的目光也變了一變，隨即才知道他眼前這個萌萌噠的小女孩竟然是t集團有名的鬼才械師的唯一小女弟子，口氣和眼神立即變得不一樣了。

    便透露了更多的情況，“要是你真跟著莫奈大師學習的話，就得做好被集團主流甲設計思想團隊，排斥甚至排擠的準備。老實說，我們周部長就很崇拜莫奈大師的研究思想，可惜，時下人心太浮躁了，總是求新求快求變，沒有幾個踏踏實實靜下心來做研究設計的，竟搞些華而不實的走秀節目……”

    對方說的話，有很多寒小麥能聽懂一些，更深刻的大概需要她真正進入那個環境才能了解清楚了。

    恰時，周部長叫道，“小麥，我們準備升級實驗，做一個打球的小比賽。”

    說話間，那個之前就到來的地行獸甲走到了人形甲面前。

    光看兩人的身高的個頭，人形甲高了地行獸一半，看起來威風凜凜。地行獸甲已經在部隊內服役多年，駕駛員操作十分靈活自然，對著人形甲做著刨爪子、嘶吼的挑釁動作，緊湊的身讓它可以做出很多動作，也是時下非常受駕駛員歡迎的型。

    寒小麥見狀，想起在天網上也有幾個40級左右的游戲玩家，用地行獸甲就能輕易橫掃一個賽季，頓時也變得很興奮，想看看現實中的對戰會是什么樣子。

    說話間，對站從雙方駕駛員再一次加速的速中，開始了。

    與此同時，他們所站的浮游平臺也通通朝更安全的位置退縮，并留出更廣闊的空間給兩部甲施展拳腳。

    哐哐兩聲，在兩甲身后，自動豎起了兩個球籃。

    周部長瞪向下屬，戲精嘿嘿一笑，“哎，我就是增加一點兒氣氛，一點兒氣氛。小麥麥，你說這樣子是不是還能看看兩只甲的抽籃準確率，計劃一下他們動作的精準度？”

    “嗯，這樣是挺好的。”寒小麥想了下，點點頭。

    說話間，一只放大了大概十倍的球從空中彈起，徐徐落向地下一人一獸。

    “嗚嗚……轟啪……”

    械摩擦聲驟然加大，只見那地行獸一下拔地而起，足可見其后肢的彈簧裝置制作十分精良，在人形甲占了起跳高度的優勢時，也絲毫不落后，眨眼就達到了同等的高度。

    “加油！”

    寒小麥禁不住背脊發熱，暗暗揮起了小拳頭。

    就見人形甲五指一張一收，就握住了球，奪得了這第一局爭球的勝利。

    剎時全場響起了掌聲，寒小麥高興地叫出一聲，“太棒了。”

    看向周部長等人的小臉，都閃閃發光。

    男人們也笑了起來。

    接著就是運球走，不過器人是抱著球走的，而不是拍著球。地行獸對著人形甲撲來撲去，各種阻攔。儼然將這場球賽變成了“美式足球”，沖撞不停。

    大球隨著他們的爭奪，不時脫飛出去，撞得整個倉庫砰砰作響，還有一次差點兒打到寒小麥這邊的浮游臺。她及時蹲下身抱住圍欄，還回頭看那球彈回去的路線，眼鏡掉了半邊都不自覺。還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將那大球給拋了回去。

    周部長和技術員都嚇了一跳，忙去查看小姑娘，小姑娘卻朝他們擺擺一副“小兒科”的樣子，看得更起勁兒了。還跟旁邊的人打賭，要賭人形甲贏。

    男人們看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說小麥麥膽子可真大，一點兒不像尋常女孩子呢！”

    “可不。這孩子跟著寒野的，在地下待了四五天，出來連一點兒心理毛病都沒有。我和瑩瑩都很驚奇這孩子的適應能力，真是非常少見的好。”

    “嘖，部長，她真是莫奈大師的女弟子嗎？”

    “應該是。所以，我決定……”

    突然一陣激烈的撞擊聲響起，浮游臺上的駕駛員動作突然頓住，急驟地喘息著。

    地上的人形甲被地行獸撲倒了，臂和膝蓋的關節處都冒出了茲茲的火花，看起來情況有些不妙。

    寒小麥著急了，跑到駕駛員身邊，道，“另用一只膝蓋頂它肚子，那里是它的薄弱處。用你的雙卡住它的駕駛艙位置，那都是獸類身體的短板……”

    駕駛員這會兒也是真的很累了，沒有想多少，直覺小姑娘說的也沒大問題，喘了口氣兒又重新操作起來。雖然那速在寒小麥看來真的不怎么樣，被壓制住的人形甲終于又站了起來，跟那地行獸扭打在了一起，雙方勢均力敵，全場打滾兒，球已經被扔到不知哪里去了。

    “哎哎，讓他們快分開，快分開！球在那里啦！”

    有人叫著，可惜兩械打紅了眼兒，根本分不開。

    寒小麥又著急了，叫道，“可以直擊他的駕駛艙，用5成力，可以造成駕駛員暫時性操作障礙。哎，你的那么大，可以擋住他的視線。”

    說話間，人形甲的五指一張開，就握住了地行獸甲的駕駛艙。里面的駕駛員半天看不到東西，氣得啐臟話，“媽的，這是什么怪招兒？！擋住了還叫人怎么打，這不是作弊嘛！”

    “這才不是作弊呢！這叫兵不厭詐！”

    寒小麥哼哼著，回頭攥了下有些看傻眼的周部長，求贊。

    周部長回神兒，“哈，哈哈，小麥，你真聰明，我還真沒想過可以這樣打的。”

    這會兒，實驗從打球賽變成了直接拼架，戰況愈加激烈。兩個駕駛員都打出了感覺，雙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著。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個小時，戰斗還在持續。

    周部長看著在駕駛員身邊做小軍師的小姑娘，心下暗暗驚詫，天知道之前他也做過兩個成品出來，可惜不到十分鐘就被老甲們打得稀巴爛，要惹來基地人至少一個多月的嘲笑和調侃呢！這一回竟然堅持到三十分鐘了，這簡直就是有史以來第一遭啊，太令人驚訝了。

    “呀，不對……”

    正這時，寒小麥正在觀察的異眼看到甲內部的情況，發生了明顯的質變。那是甲的幾個重要的關節位置，臂，腳踝，膝蓋，以及腰部，那里的韌帶連接組織出現了能量堵塞甚至斷裂的情況，依照那種情況的發展，這東西支撐不了一會兒，恐怕就會……

    不好的預感產生時，就聽到一聲“砰啪”爆響，人形甲的一只掌突然掉了。使得本來可以用來遮擋地行獸視線的厲器一下沒了，地行獸立即沖撞向人形甲的腦袋，咬向脖子處。接著就聽到又一聲“咔嚓”響，這脖子沒斷，怎么一只腿就飛了出去。

    原來是地行獸剛才用力蹬后腿的時候，踢到了人形甲的后腿，那力量的確是非常大的，腿會飛出去，其實也跟其關節處發生松動有關系。

    失了一條腿后，人形甲整個就變成了被動挨打。

    寒小麥還想幫著想辦法，也為時太晚，當人形甲好不容易站起來時，地行獸還沒攻擊，自己就渾身發抖，一串火花從頭爆到尾，腦袋哐啷啷一下砸落在地，跟著是半邊胳膊垮下去，整個腰身朝后斷裂，啪嗒一陣兒亂響，碎成一片碎鐵塊。

    一聲戲劇性的哨響，有人還放著喇叭宣布，“第三次人形甲實驗，失敗。這一次尤有進步，比第一次、第二次堅持了二十分鐘。可喜可賀！”

    這是第三次？！

    多堅持了二十分鐘，是什么意思？

    寒小麥正想問周部長，周圍就響起了一片巴掌聲兒，還有笑聲。

    周部長扒了扒頭，一臉懊惱的樣子，沒有理睬周人的興災樂禍。當然這也不是真的興災樂禍，這搞科研的多數時候面對的都是失敗，已經是工作常態了，面對這樣的常態，眾人早就養成了極度樂觀主義精神。

    他立即飛到了甲處，開始查看、收集相關的實驗數握。

    駕駛員終于取下了頭盔，回頭朝一直守在自己身邊出謀劃策的小軍師道謝，心下更驚異于一個小姑娘竟然會有這么敏的對戰技巧。

    寒小麥跑到周部長身邊，也幫著收集起了數據。

    并問，“周大哥，這，你已經實驗過兩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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