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關上，石副司令就先一點沖上前。

    “司令，我知道你該查的都查到了。我只求您看在我為部隊也干了這么多年的份上，給我們石家留點兒體面。就……就讓我退了吧！小強那個樣子，我也實在是沒有心思再繼續待在這里，真是……唉，沒有那個臉啊！”

    衛司令見狀，同樣身為父親，都是望子成龍，便也跟著一嘆，回頭親自給石副司令倒了杯茶，塞進對方里。

    石副司令捧著茶的，都微微發抖。

    從頭到尾，他也沒看那立在一旁的高大男人，而那男人也安靜得仿佛毫無存在感一般。要是擱在以前，他也會將之視為無物。現在，在領教了那男人的詭譎和厲害后，他再不敢小瞧這個異體了。

    “老石，先別這么說那些。小強現在身子還好吧？有什么困難就跟我說。正好咱們這兒來了一位基因大師，要是有需要的話，我就賣個老臉跟大師求求情。怎么樣，還是孩子最重要。咱們做家長辛苦一輩子，不都是這個盼頭兒。”

    衛司令絮絮叨叨了一堆東西，也都是石副司令以前對下屬慣用的招數。打上一番親情牌，說得更動情，再好聽，再親切，最后依然是公事公辦，沒有多少轉換余地。軍隊就是這么個地方，講規矩，講紀律，講軍法，不好講人情。

    而且，石副司令這事兒幾乎已經板上釘釘了，證據確鑿，沒什么好講的。

    狄威等人的確都死了，還有不少漏網的魚兒。尤其是那個電花男，正是狄威的左右兼心腹，知道的事情可都不少。之前狄威帶著他們與石副司令合伙要做的事情，計劃，殺人滅口等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些真相都不用用力審，只需要開啟鐳射電擊環，電花男就嚇得什么都招了。在異體的世界，從來沒有忠誠二字，只有適者生存。

    但一想到兒子，石副司令還是有些心動，哆嗦著嘴唇說，“那，那就麻煩司令，若是能讓小強躺一回營養艙，他恢復起來也舒服一些。我……”

    衛司令心下輕喝一聲，還真敢要求啊！營養艙是什么存在？若非立了大軍功，軍銜至少要在將級別的，還得是受了極重的重傷，才有資源泡上一泡。否則，還是乖乖戴治療儀，慢慢等著骨頭肉長出來吧！

    而且，很多大將軍都是從尸山血海里淌出來的，受了傷還不愿意用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疼痛也是訓練軍人毅志的不二法寶。特別是在當前科學技術越來越發達的23世紀，就是人人都想都會有這些方便的醫治儀器，在躲避子彈時吊以輕心，那就麻煩大了。

    衛司令口上應著，心里也淡了下去。

    最后只道，“老石，你可是堂堂副司令。這是組織花了多少年時間，才能培養出這樣一個人才。咱也不是圣人，孰能無過。你還是回去好好休息，把報告寫了。趁著這段空閑，多陪陪你兒子。回頭，還有咱們忙的！”

    “可是我真的沒心再待下去。司令，您就給我一個痛快吧！司令，司令，您聽我說，我真的沒臉再待下去，你也該查到我是為了中飽私囊才……”

    可惜，衛司令一板起來臉來，石衛國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就被衛司令一只大攥著，推出了辦公室，喝令不是來交報告的就不要再見。

    待這方終于消停下來，衛司令回頭，看著一直靜如無物般的男人，笑道，“小家伙，你有什么看法？”

    寒野做了個立定，有力地回道，“司令，我有個建議，也許可以解決石副司令的煩惱，同時也幫基地留下這員大將。但我有一個交換條件！”

    “反了！”

    衛司令突然一拍桌子，怒火上眼，吼，“你還敢跟我談條件了。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小崗哨的隊長而矣，你連軍隊的正式軍銜都沒有，還屬于半個黑戶兒。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兒，跟我談條件的？”

    這模樣的衛司令，要是讓寒小麥看到，一準兒把下巴都驚下來。那個溫和，親切，還會不好意思的基地總司令，和當前這個雷霆萬均、吼聲如雷的大首長是同一個人？

    寒野似乎沒感覺到這樣的變化，仍然不急不徐地回道，“衛司令，我想得到小麥的監護權，成為她合法的監護人，照顧她好好長大。所以懇請衛司令幫這個忙。”

    “不可能！”

    衛司令直接回絕，看了眼不卑不亢的年輕人，在心里先畫了個勾，又道，“現在《生育法》占頭兒，以你這個異體的身份，從《憲法》和《生育法》的規定來看，都是絕對不可能的。要是我為你背書，回頭我軍帽子都要被生育司里那群老娘們兒的口水淹死了，到時候她們跑到基地來，你頂著？！”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請求司令您幫這個忙，我欠您一個大人情。”

    “哼！先別說得那么漂亮，你欠我的人情還少了？你以為憑你的身份，能調動那么多人出去尋你們，進行幾天幾夜的地毯似搜索。別不知足！”

    寒野像是完全沒被衛司令語氣里的輕視打擊到，又道，“我養父說，人不知足，才有動力，才能進步。司令，若是我能讓牧大師幫我，一起背書，我和他一起收養小麥，做小麥的監護人。這樣有一位全社會認可的基因大師做保證，再在監護人一欄里，多沾上一個人的名字，也不難吧？”

    聽此，衛司令有些詫異，“你已經說服牧放幫你背書了？！”

    原來，這臭小子是有備而來啊！

    寒野點頭，“牧放一直很照顧小麥，我們都希望小麥能自由健康地長大。”

    說話間，還露出了十分溫柔的神情，完全就是一副家長樣兒。

    衛司令擰了下眉，捧著杯子坐回了自己的太師椅，道，“你可別忽悠我。基因大師是什么身份，會答應跟你一起做一個小姑娘的監護人。況且，現在人家兩個不是已經定婚了嗎？我查到小麥的終端身份識別時，都有基因大師配偶的金鳥圖騰標志，可是實打實的官方認證。他會同意你？”

    寒野道，“如果你不確定的話，我可以叫他進來為我做證明。”

    說著就要往外走。

    衛司令哪會不知道牧放還在外面，剛才推石副司令出去時，一眼就看到那位大師人家正坐在門外工作，看那樣子就知道是在等人。

    “慢著。你這條件，也委實太過頭。現在雖不是變異紀，人們的觀念已經形成，對于異體的包容度非常低，軍部那位大佬能讓你帶著特赦令，大搖大擺走在街上已經很大的開恩了。而且，你這個情況換了再高級一些的大城市，應該是三級皇冠城市以上的四級、五級，你都不能隨意進出，對不對？”

    寒野目光閃了閃，“是。但我還是希望司令能幫我這個忙，讓我能成為小麥名符其實、擁有法律保護的監護人。她很需要我！”

    有時候，孩子的意愿也能極大地動搖成年人的心。

    聽到這句，衛司令想起之前在森林里，小姑娘緊張兮兮地給寒野療傷的樣子，也有些惻隱之心。可讓一個異體，擁有一個正常好基因的孩子的監護權，這不管是說給誰聽，都是天方夜譚，絕不可能。

    “我能理解你的渴望。但，這是不可能的啊！就算我這個身份，我這身軍功，碰上生育司的那群老娘們兒，也要受上頭處罰的。現在這個時代，就是這個現狀。我們沒法……”

    寒野卻很堅持，“有辦法。只要愿意去試，總會有法子的。”

    衛司令半垂的老眼里，閃過一道精芒，他半嘆道，“能有什么法子。除非，你是前皇帝陛下的老婆轉世。當年，皇后陛下就是變異值超標的異能女子。皇后本是沒有生育能力的，便先收養了一個女嬰。由于皇后陛下當年對帝國的貢獻，不亞于皇帝陛下，沒人敢說什么。當然，《生育司》本身就是為皇后陛下所建立的。真正有記載的，也就這一例。”

    衛司令沒說的是，隨著全球生育率下降，《生育司》改朝換代之后，走的路子就有些偏激了。不僅對人形異體大加貶斥，對于權貴們過份搶占生育資源的事情，也沒有拿出好的解決辦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搞出了一個“種母”暫行規則。唉，深說下去都是麻煩。

    “我知道。但我的情況不一樣，小麥的監護人不只有我一個異體，還有被帝國公開承認過擁有最好基因的基因大師。我只是要求一個名額。有基因大師坐陣，生育司應該能接受。只要司令您愿意為我做保！”

    男子的目光變得真摯而熱切，被這樣的目光看著，衛司令有些訕訕，只得咳嗽一聲轉開了眼。忽然就想到，那日那個小姑娘詢問他“寒野心臟里的那個東西”的存在時，似乎是這樣的眼神，信賴的眼神。

    最后，衛司令擺擺，“這事兒，讓我想想。”

    寒野見狀，垂下眸眼，又慢慢道，“若司令為難，那么我就只有另一條路可以走了。”

    衛司令訝道，“什么路？”

    一問出口他就后悔了，直覺這一問會著了這小子的道。

    寒野即道，“我本來是計劃退役的。小麥的身子不好，我剛遇到她時，她腸胃虛弱，連嬰兒都不如。喝的是水，吐出來的全是血……”

    這會兒，寒野把小麥當初的糟糕情況，用非常平實的語言，呃，進行了一些不著痕跡的戲劇加工，一一講了出來。

    基于這個時代的男人們，都有種婆媽八封的家長天性，衛司令雖知這是被寒野反打親情牌了，還是忍不住聽了下來。聽到小姑娘發高燒，差點兒小命沒了，還著急地問了幾句。

    “小麥非常需要我。您看，我來敘個職，其實就幾天的時間，她也千方百計地使著法兒，跑來了。這事兒石副司令他們也知道，當時嚇了我一跳。”

    男人的表情，沒有絲毫被嚇了一跳的樣子。

    衛司令的表情就變得多了。

    “哎呀，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最是粘爸爸。這個還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司令，若是您不幫我的話，我只有退役，進入傭兵工會，努力干到五皇冠級的傭兵等級。便有會見到傭兵工會的董事長和常務理事，向他們求求情，也許還有希望。我想以我現在的實力，趕在小麥滿16歲，成年之前，應該能見到親王殿下。”

    傭兵工會的董事長，正是姓屠的一位親王。若是有親王幫忙背書，生育司又算是皇家出身的這個歷史，多少還是會給親王殿下一些薄面的。

    可是，寒野要是真通過傭兵工會達成了目的，那么從現在開始，軍隊就要失去一員潛力卓絕的士兵了。

    衛司令想到之前帝都的那位大佬，將寒野調到西南時，竟然還特地給他打了聲招呼。特別叮囑的一條就是，“這個小伙子很有潛力，不要用軍隊日常的規矩束縛他。他雖是異體，但自控力比很多人類都要好。你且好好用他，若暫時沒什么事兒，就給他個閑散的肥缺，把他養著。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兒，他一定會成為你最有力的那把——尖刀！”

    寒野在東北總軍區時，據說是待在一個沒有番號的秘密特種部隊里，那個特種部隊在少數知情人嘴里只有一個代號：尖刀。

    想到此，衛司令本來堅決的心情，開始動搖。

    “行了行了，不要再說了。這件事，你讓我先想想。對了，你之前說的什么，可以幫我解決石副司令的事兒，是怎么回事兒？”

    寒野目光閃了下，似乎有些猶豫，正在這時，他的終端電話就響了，來信正是一早上沒見的寒小麥。

    與此同時，門外的牧放也在敲門，不滿地抱怨他們談事情太久，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說完了嗎？我肚子餓了，我還沒吃早餐！”

    餓肚子的大師，脾氣非常不好。雖然防暴隊長上還拿著沒吃完的營養品，熱的，眾人也只能由著大師耍脾氣。

    寒野當著所有人的面，接通了小麥的電話，小姑娘的立體影象立即再現在男人們的眼前，一直目不斜視的門衛們都扭過了頭。

    “寒野，這都中午了，你還在衛司令那里嗎？你還沒吃飯吧？我們都吃了。我給你打包了一些菜，現在給你送過來，好不好？事情都談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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