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那人撲過來時，洞大的眼直直投入小寒眼中，她本來還在自己的心緒中難以平靜，這一下就愣住了，像懾了魂兒似的。
寒野展臂一擋，將她護在了身后，而沒有推給旁邊其他人。
待寒小麥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被寒野的尾巴附在了他的背上。
他正面對付變異少城主的撲騰，竟然防得滴水不漏，連人眼都看不清楚，少城主就被一巴掌拍飛出去，那力道又快又狠，毫不留余地。
“小贏，小贏！”
林妙人的焦急聲又響起，就朝少城主摔倒的花坪跑去，不料少城主突然一飛而起，長長的腳就那么輕輕一揮，擊向林妙人的腦袋。
就在眾人瞪大眼，以為又要看到個身濺三尺的慘劇時，一道身影及時撲出，抱住了林妙人，連人一起滾下了草坪。
少城主小贏也沒有要襲擊林妙人的意思，這一茬兒過，他就又直直撲向了寒野。
［寒野，你放開我啊！］
［不行，他的目標好像是你。］
［那我用空氣盾擋著他。］
［不行，那會暴露你的秘密，我不想殺了城主一家。］
［……］
這邊，防暴隊長在鐘小姐的喝斥下，跑來幫忙，對著少城主幾下射那光鎖，沒想到少城主之前遭了一次虧，這一次早有準備了似的，幾次都躲開了光鎖。
哎，結果一不小心，自己人中招兒了。
“嚴隊長！”
寒小麥一看寒野的手被一只光鎖牢牢地定在了地上，就又急又氣地大叫起來。
說時遲，那是快，那少城主尋著這空檔哪肯放過，直直就朝她這邊撲來。
“嗷——”
寒小麥剛想筑盾牌時，面前的男人突然發出一聲爆吼，身形突變，頭上迅速瘋長出金色的長毛，那只沒有被鎖住的手也跟著變大，一巴掌揮過去，就扣住了那少城主的……小腦袋。
同時，寒小麥發現原來拴在自己腰上的尾巴，也變粗了幾分，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還拍了男人兩下。
［寒，我，我不能出氣兒了，你的尾巴……］
這時，寒野突然就放開了小麥，只丟下一句，［保護好自己］。光鎖被解除，他一下騰起身就撲向了少城主，兩人在草壞上打得辣手摧花，小草橫飛，泥土四濺，吼聲如擂。
待到向城主回來，將連連壞事兒的林妙人鎖在了戰車里，看到兒子竟然跟那個叫寒野的軍人打成一團，輕易就被摁在地上狠揍的樣子，也看傻眼兒了。
寒野出手，不消五分鐘，戰斗停止。
少城主小贏這一次五體投地，被光鎖定在了地上，躬著身子，不住地嘶吼掙扎，終于沒法反抗了。
“哇嗚……哇哇……哇，哇——”但是他的叫聲更為凄厲，聽在人耳里更像是一種痛苦的哭嚎，一聲又一聲。
向城主雙眼通紅地走上前，想要伸手，手卻在半空握成了拳頭。
“小贏……你為什么要這樣？”
“哇哇……哇哇哇……”
父子兩面對頭面，嘶吼著，長者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滑下，打濕的草屑上，還有點點紅腥。
他們都傷痕累累，無路可走，無法療愈。
“哇……爸……”
突然，少城主竟然清晰地叫出了一聲，眾人都是奇怪看過去，就見他的面容竟然以肉眼的速度慢慢恢復成了人形態，長手長腳也變回了正常長短。就算是正常的狀態，這少年的身體看起來也太過于瘦弱了。
據說已經十五六歲，要成年的樣子，他看起來也和寒小麥差不多似的，比實際年齡顯得要小幾歲。
“哇哇……我難……嗚……嗚我……殺……爸……殺……”
“小贏，你說什么，別著急，你慢慢說。不不，你沒有殺爸爸，爸只是剛才不小心自己撞到的，這是為求你小姨，剛才被草地割到的，不是你傷的。你沒有傷到爸爸，好孩子……”
向城主一看孩子恢復正常，就急著要防暴隊長解除光鎖，他撫著兒子的頭，將兒子抱進懷里。
那樣的舔犢之情，讓人看之傷情，聞之眼熱。
寒小麥不自覺地握緊了寒野的大手，抱緊了他的手臂。剛才的打斗里，他因為變異的原因，禮服都被撐破了，此時都一條條地掛在身上，但身上并沒有什么傷，或者說所有的小擦傷轉眼就好了。
寒小麥忙從空間里取了衣服來，給寒野穿上。
“爸，殺……嗚……殺嗚……哇哇……”
父親的話似乎沒有安撫到少年，反而讓少年的表情更為痛苦憤怒，糾結，最后氣得他甩開了父親，以頭搶地，狠狠地像要把自己的腦袋嗑碎掉似的。
向城主見狀，也不管那么多了，又請防暴人隊長幫忙將人送回那座金字塔房。這一會兒的功夫，那邊已經重新修補好了，可以立即入住。
之前之所以會被少城主小贏跑出來，還是因為林妙人被變回人身的小贏騙了，打開了安全門。
對于這樣的情形，知情的人都只能無奈嘆息。
然而，他們一動，小贏的嘶吼聲就更大，直看著父親，掙扎之中，白白的細腕立即被磨破皮，流出紫紅色的血來。
紫紅色的血？
寒小麥看到一眼，不由奇怪了一下。
“小贏，小贏，你乖乖聽爸爸的話，爸爸會想辦法治好你的，你乖乖的，會好的，爸爸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是小贏似乎已經不相信了，他不斷地搖頭，撞頭，掙扎，嘶吼，最后竟然流出了紫紅色的眼淚，嘶聲大叫，“爸，嗚……死……”
寒小麥覺得心口難受得很，脫口而出，“他想死！”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你們聽得到的，對不對？告訴他們，殺了我！］
［我不想再這樣子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我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傷害那么多人，小姨，爸爸，我不想你們再為了我爭吵，埋怨，痛苦，難過……］
［告訴他們，殺了我，讓我去死，我要死！］
［如果你不告訴他們，我還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死的！］
［告訴他們，殺了我！］
那一聲聲的告訴，帶著說話者最激烈真實的情緒，在精神力網里激起的情緒波滔，震得寒小麥心里很難受，雖然男人一再警告她不要爆露自己的能力，可是她真是忍不住了，太難過了。
那種情感，好像是來自于自己內心一樣。
這一聲，明明嘈雜的環境，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這個看起來，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給人的感覺也沒有多少特別之處。看她成為基因大師的未婚妻，也是因為變異值非常低，模樣也長得挺可愛的。這種資質，其實很多權貴家指定的新娘候選人里，多的是，并不出奇。
只是此刻，她開口說的這句話里，包含了太多不可言說的信息。
寒小麥眼圈一紅，又說，“他，他很痛苦，很難過，他不想再活著受這種罪了。他要你們殺了他，否則……”
“不，這不可能！”
“他還會繼續想辦法自殺。他已經不想活了……”
“不！”
向城主大叫著沖上前，再一次失去了溫和親切，沖著小麥大吼，“你胡說！小贏是我向家的孩子，他堅持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都過去了。只要再堅持一年，若他能好好控制住自己的變異基因，就可以，就可以……”
向城主已經有些腥紅瘋狂的眼，一下子投到了擋著小姑娘面前的男人身上。
“就可以像他一樣，保持正常人類的理智，繼續像一個人類一樣活下去。可以的，我們只要再努力一把，小贏……”
他復又沖回到兒子身邊，抱著兒子瘦弱的身體，淚如雨下。
“小贏，你不能放棄，不為你自己，就算為爸爸，為你小姨，再堅持一下下，好不好，求求你了，小贏，爸爸現在……只有你一個唯一的親人了……”
［告訴他們，殺了我，否則我就自殺！］
小贏沒有再嘶吼，只是染著紫色血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小麥。
這一次，他終于可以肯定，之前在自己屋子里，偷偷窺探自己的奇異意識，就是這個小姑娘發出來的。她很神奇，也很可愛，現在她是他唯一的……希望。
死的希望！
……
小麥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男主角被汽車撞后身體幾乎全癱了，免疫系統受到嚴重損傷。雖然依靠父母的財力活了下來，卻隨時都要經受病痛的折磨，常常一次小小的感冒就可以讓他在地獄轉個來回。
這樣的痛苦的日子，并不能因為出現一個健康、陽光、愛笑的女主角而有所改變。最終，男主還是選擇了“安樂死”。他知道自己的情況很糟糕了，若是再活下去，他帶給親人和愛人的更多的都是痛苦和糾結。
有時候，愛情，親情，也敵不過病魔對一個人毅志的摧殘。
其實，人類是很脆弱的動物。
……
“哇哇……嗚……死……死……死……死……”
他痛苦地叫聲里，最后，只剩下那一個“死”字。
活在世間十六年，他只有最初的五年孩童時期，最幸福。
他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城主爸爸，世界上有的一切，只要他看一眼，爸爸就能給他弄來。
五歲之后，他的整個世界就在一連續高燒了三天三夜差點與世界說再見后，徹底變了。他覺得，也許自己死在五歲的時候，會更幸福一些，就沒有這十年的痛苦折磨，對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他接受了人類最好的教育，可是現在卻以最狼狽不堪的模樣，最骯臟丑陋的樣子，出現在人前。
他赤身裸體，雙手染血，噬人命如草芥，肆意殺戳，無法自控。
那一刻，他毫無人性，沒有尊嚴。
他只是一頭瘋獸。
這與他體內的那顆，被人類培育出的良知之心，無法再共處了。
如果不能共生，那么只有共死，才不會將這些痛苦的回憶一遍遍地重復下去。
“不！”
向城主憤怒地反駁，抱著兒子的手一分也不放。
寒小麥心里難過得要死，她發現這其實不是自己的情緒，而是少城主的精神力極大地影響了自己，讓她禁不住也淚如雨下。
寒野發現姑娘不對勁兒，立即抱著她就往飛車走，“離開這里。”
他一下令，其他人也跟著一起走。
寒小麥心酸得要死，將臉緊緊埋進了寒野懷里。
［寒野……］
［放松，不要去想，不要去聽。那不是你的感覺……］
［我只是……只是覺得，他很可憐。他連……選擇死的權利都沒有，都沒有……］
人的出生，是沒法選擇的，是父母所給予的。但可以選擇死亡，但若這樣基本的權利都被人控制，剖奪了，該如何自處？
這種禁錮的愛，只是為了活下去的愛，已經不是愛，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囚籠，時時刻刻都壓抑著他，讓他無法呼吸，只想去死。
這種愛，沒有尊重，已經變成了恨。
“小麥，別再聽了。”
一上車，寒野捧起姑娘濕淋淋的小臉，直視她的眼眸，像要把她的心神都拉回來。
寒小麥眨眨眼，淚水滑落之后，看著面前的男子半晌，才吐出一句話，“寒野，在喜亞山的時候，你一個人……是不是也想過去死？”
寒野一怔，表情瞬變，又立即恢復道，“沒有。”
“真的嗎？”
“我有你。你來了，我能感覺到！”
“寒野，”她埋進他懷里，喃喃地敘說著心里的難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好難受啊！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我……我寧愿死掉了。可是我又覺得好矛盾，當年……”
她的小嘴兒一下被他的大手抵住，差一點兒就把自己真實身份給爆露了。
渾身一個機靈兒，理智上的警告，終于讓她脫離了那種非自己情緒的控制。
她低聲嘀咕，“寒野，你有我，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會想辦法救你的。”
“咳咳！”
本來安靜的環境，響起某人很不爽的咳嗽聲了。
寒小麥一下回神，看著一臉不爽的牧放，問，“牧放，咱們沒有辦法幫幫那位少城主嗎？要不，你幫我給他們一點那個圣水，看能不能減輕他成年時的痛苦呢？是不是他度過了成年期之后，就會好一點點？”
突然間，寒小麥覺得自己似乎又有一些關于異體的問題，沒有搞明白。
牧放一聽這事兒，就煩，“寒小麥，你真當自己是圣母嗎！你要做圣母做你的去，別拖累其他人！”
寒小麥嘖了聲，“牧放，我這也是為了你的西南分部著想啊。鐘小姐，你說是不是？要是咱們能跟向城主打好關系，未來對咱們公司的營運也有極大好處啊！嚴隊長，之前的突襲牽連對象都有哪些人？不會向城主也是其中之一吧？可是與公司做對，對他也沒有好處啊！如果大家的利益相同……”
牧放懶得理小姑娘的如意算盤，只懟寒野，“你能不能把你的妞兒管好，別讓她沒事兒大嘴巴。”
沒想，做為自家家長的寒野，卻道，“小麥每次的決定，最后帶來的利益總是超過損失的數倍。”
本來還在猶豫著和寒小麥分析情況的鐘小姐一聽這句，整個腦子都亮了三度。
哎瑪，寒隊長你這一針見血，簡直太到位了！
“你們都是瘋子！都被圣母還是圣父附體了啊！”牧放受不了地咆哮一聲，竟然開了個人屏避裝置，不理眾人了。
寒小麥突然叫起來，“寒野，我送你的平安豆呢？”
昨天突襲時，她緊急狀態下給他的禮物呢，親手掛到他脖子上的，用的可是毛毛吐的超有韌性的蛛絲編制的紅繩子，可沒那么容易斷掉，這會兒已經在男人胸口摸不到了。
寒野想了下，道，“大概是和小城主打斗的時候，落了。”
“哎呀，不行不行，調頭調頭，我們的東西掉了，必須找回來，那一顆石頭，價值上億啦！”
沒想到，本來應該聽不到他們說話的人，突然就叫了起來，“寒小麥，你說什么？你竟然給這男人上億的裝飾品，你什么意思你？之前你們兩欠我的兩億治療費還沒有償清，竟然戴著那么貴重的東西滿街亂跑？！”
寒小麥，“……”
摔，怎么把價值說出來了。早知道不說！
寒野，“……”
鐘小姐，“……”看看寒小麥，又看看寒野，內心跑過一群草泥馬。她是不是什么時候，又漏掉了絕佳的寶貝啊？
防暴隊長，“……”就知道，到最后，牧大師肯定會后悔的，幸好他一直將速度開得很慢，不然一旦駛出這防御區，想要再回來的話還得過一道城主家的安檢，忒麻煩了。機智啊，自己真是！
……
那時候，向城主已經將兒子送回了他原來的房間。
然后就通過通訊器，不斷地說著討好的話，甚至做出一些平日里都不會做的許諾，安撫著依然情緒爆躁的兒子。
小贏進了房間，看到什么砸什么，嚇得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最后不得不開了一個空氣泡將小贏給暫時固定住，也不會傷到他自己了。
趁機，機器人將屋子里所有的銳器都收拾一空，開始重新規劃房間里的功能。
林妙人站在玻璃另一邊，一邊抹著眼淚兒，一邊看著痛苦嘶吼的侄兒。
恰時，向城主又接到了機器人管家的命令，“先生，牧先生他們又回來了。那位寒小姐說，她哥哥的一塊重要的玉石制品掉了，要找回去。我已經派人去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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