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
玻璃房里的動靜，并沒有因?yàn)橄蜈A與父親的溝通，而緩解多少。
在父子兩短暫的交流后，只安靜了片刻，可隨即向贏的反應(yīng)更加可怖，他又一次變異了。
［小贏……］
看著兒子徹底面目全非，五官、四肢，全部都不辨原來模樣，向城主的心智狀態(tài)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他懸然欲泣，卻已無淚可流，面色蒼白，眼神渙散。
寒小麥還在一次次償試以虛擬方式，進(jìn)入玻璃屋，從心里呼喚著向贏，［向贏，向贏，你看這是什么，我給你的碧石啊！］
［向贏，它現(xiàn)在在你的肚子里，你試著感受一下它，它可以幫你疏導(dǎo)你體內(nèi)狂暴的基因能量，你試著看看，把力量都注入碧石里。向贏，向贏，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寒小麥急得滿頭大汗，還不住地嘶吼大叫著。
玻璃屋外，牧放擰著眉頭，突然一下將眉間隔擋的鏡片狠狠摔在了地上。
大吼，“讓那丫頭給我出來。”
防暴隊(duì)長一聽，也驚了一跳，忙跑到一旁的通訊儀上，硬是將小姑娘抱了下來。
砰的一下，粒子影像消失。
寒小麥有片刻的恍惚，眨了眨眼，才慢慢恢復(fù)了神智。
“牧放，你干什么？為什么把我拉出來，剛才我已經(jīng)感受到向贏的神智了。現(xiàn)在向城主他的情況不太好，我必須……”
“夠了！”
牧放一把攥過小姑娘，眼神兇戾得仿佛放紅光，道，“你不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成了什么鬼樣子。”
一面鏡子被鐘小姐遞上來，寒小麥看到鏡中的自己，異化的雙眼瞳紋條條擴(kuò)散，整個(gè)眼眶也被撐到最大，仿佛占去了自己的半張臉。
那模樣，放在漫畫里倒是挺可愛的，小姑娘都是大眼睛。不過現(xiàn)在放現(xiàn)實(shí)中的人臉上，看著就很糝人了。
“那個(gè)……對不起，我不知道我……”
她立即摸了下耳朵，打開了虛擬眼罩掩去了真正的眼睛。
牧放的臉色還是很糟糕，“你不來。我讓你看的不是你的眼睛。現(xiàn)在，你給我去好好休息，這里用不上你了。”
“可是向贏他……”
“他要死要活也是他的事兒！”牧放突然大吼一聲，神色十分難看。
寒小麥心下掠過一陣難受，低下了頭，小手撫住了男子微抖的右手，這只手一直在忙著兌藥劑，打字，查看各種試劑，運(yùn)籌帷幄，這雙手的主人其實(shí)一直沒合眼，比他們在場的所有人都累。
“牧放……你也休息一下吧！如果，結(jié)果真的無法避免的話……”
牧放手一抖，立即抽了回來，臉轉(zhuǎn)回了電腦屏幕，聲音又恢復(fù)成了冰冷的無機(jī)質(zhì)，“本大師不需要別人指揮，你去吃東西，睡午覺，休息。不然，我就把你扔到衛(wèi)司令那里，直接回安西鎮(zhèn)。”
“哦……那你，不吃東西？”
“剛才你在里面逞威風(fēng)的時(shí)候，本大師已經(jīng)吃過了。”
轉(zhuǎn)頭，看到了旁邊臺上放著的飯盒和飲料。
寒小麥不由歪了歪頭，“那個(gè)盒子，好像是我之前給你……”
“再啰嗦就立馬送你走。”
“哎，吃就吃嘛！干嘛那么兇，人家會有陰影的啦。”
小姑娘嘀嘀咕咕，不情不愿地離開了。
等人一走，牧放緊繃的身子一下垮了下去。
“先生，小麥說的沒錯(cuò)，您也得休息一下。”鐘小姐也擔(dān)心地提醒。
“休息什么，你沒看現(xiàn)在的情況嗎？”
向城主似乎被剛才牧放那聲吼驚醒了回來，又重新打起精神，呼喚著兒子的意識。
玻璃房里依然混亂不堪，看不到希望，地獄正在一步步吞噬里面的每一個(gè)人。不僅是身體，還有靈魂。
寒野倏地一下出現(xiàn)在牧放身邊，“你也必須休息。”
“我……”
牧放剛想說什么，身體就軟倒了下去，原來是被寒野的一個(gè)手刀砍昏了，氣得他只來得及咧嘴做兇樣兒，就昏了過去。
防暴隊(duì)長看傻眼兒，“這，這這這，寒隊(duì)，您這樣……回頭牧大師會削番我們的呀！我們已經(jīng)好幾個(gè)月沒領(lǐng)到獎金了……”
寒野只道，“回頭讓向城主給你們補(bǔ)上。加倍！”
“啊，這怎么可能！”
兩個(gè)下屬齊聲未完，牧放已經(jīng)被寒野帶到了頭晚居住的地方，呼呼大睡起來了。
寒小麥正吃著東西，看到兩人回來，就給寒野遞了一盤肉片。
“寒，他能休息多久？”
“不會太久。”
“哦……”
看著小姑娘情緒低糜的樣子，寒野揉了揉她的頭，“別難過。我們都盡了最大的努力，接下來還是要靠向贏他自己。”
寒小麥沉默良久，之后蜷在寒野懷里睡了過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股很尖銳的笑聲，回蕩在意識空間里，更像是死神留鐮刀舉起時(shí)發(fā)出的刺耳刮擦聲，讓人打從心底里難受得無法言說。
寒小麥喘著氣，一下睜開了眼，屋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的眼睛一變，掃向了金字塔房里的情況，就看到大家都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而玻璃房里，有一團(tuán)紅中泛著奇異藍(lán)光的生物，看起來像個(gè)人形，但那藍(lán)光似乎在不斷擴(kuò)大，正在……吞噬紅光！
不好！
［第三階段！］
寒小麥回到金字塔房間時(shí)，還是一片寂靜。
可是這樣的寂靜只讓人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毛骨怵然。
有些不對勁兒？
鐘小姐一看到她，忙跑了過來，還一臉驚懼的樣子，“小麥，你醒了？現(xiàn)在……”
“情況怎么樣了？”
鐘小姐咬咬唇，“不太好。”
寒小麥已經(jīng)看到玻璃房里的情形，“這，向贏恢復(fù)了？”
她有些驚訝，但沒有驚喜，因?yàn)楫?dāng)向贏看似恢復(fù)了一點(diǎn)人形態(tài)，但是那表情，模樣，就像完全換了一個(gè)人，沒有情緒，沒有神氣，木訥，呆滯，像是整個(gè)人沒有了魂兒。
［小贏，小贏，你聽到我了嗎？］
當(dāng)她放出精神力，開始大聲喚，甚至用力量去輕碰向贏的身體……異變突然就發(fā)生了。
剛才還是一副少年模樣的向贏，驟然間面止全非，化身為渾身雪白的節(jié)支動物般，頭變長變大，身體瞬間變成了好幾節(jié)，伸出四對節(jié)肢手腳，對著小麥的方向狠狠地沖撞上來。
鏗——
這一撞，就仿佛是開天之斧砸在了初生的大地上，嘩啦啦地掉下好多金屬連接物，那都是之前工人們好不容易才加固上去的，竟然在這一擊之下，就暴廢了一半。
眾人的眼底都流露出驚恐的神色。
牧放叫道，“鐘靈兒，準(zhǔn)備注射緩適劑！”
寒小麥再一次想要呼喚向贏，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里面沒有任何回應(yīng)，就像一片沒有底的黑洞，送進(jìn)去的一切都消失掉了，只留下……那滿目冰冷的白。
“讓她停止，不要再刺激向贏。”
牧放一吼，鐘小姐上前喚回寒小麥的精神，可是寒小麥心下的固執(zhí)和不甘心，讓她完全不受鐘小姐的影響，甚至在鐘小姐大叫時(shí)，一下子將人彈開。
［向贏，你在哪里？回答我！向贏，我不準(zhǔn)你自我封閉，向贏，向贏……］
這一刻，寒小麥仿佛再次遭遇了一種被拋棄的傷害。
她不甘心，不放棄，不認(rèn)命地沖到玻璃前，大吼著，雙眼中流下的淚水，帶著淡淡的粉紅色。
［小麥！］
寒野從加固工程里回來，看到的就是小姑娘滿臉粉淚地爬在玻璃上。
玻璃墻上竟然隱隱有了均裂的痕跡，觸目驚心。
他一把將人兒抱了回來，捧著那張淚濕的小臉，低聲誘哄著安撫著，一遍又一遍，終于將姑娘的神思喚了回來。
“寒野……”
“沒事兒了，沒事兒兒，寶貝，我在你身邊。我沒有離開你，沒有拋棄你。”
“寒野……”寒小麥的眼神，重新聚焦到眼前的男人身上，氣息微喘著，“第三階段，就是這樣的，對不對？如果當(dāng)初我不一直呼喚你，不追去飛機(jī)遺駭，不威脅你，你會不會回來？”
寒野神色也變了，“第三階段，變異的痛苦已經(jīng)沒有那么劇烈。真正可怕的是身為變異者的個(gè)人意志，他可以終于選擇投降，接受自己異體的身份和狀態(tài)，噬血，想要放縱，殺虐。只要跟隨異體的本能，就能享受到極為暢快的感覺。那是一種仿佛臨架于所有生物之上的，上帝般的感覺。”
還有什么比掌握一切的上帝更爽的呢！這樣的爽感，又有什么樣的生物可以抗拒？！向贏還是個(gè)孩子，他的毅志力是無法與心智早熟的寒野相比的。
寒小麥睜大眼，“你的意思是，放棄人性，接受……獸性！？”
寒野的眼神變得極黯極黯，但寒小麥感覺到了那里隱藏的沉深的無奈，和痛楚。
她捧住他的臉，聲音微微嘶啞，“寒野，你在這里。”
她抱緊他，淚水清澈如山泉，落在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咸楚。雖然是苦的，可是他的心里泛起的都是甜。
他回來了，不是嗎？
［小贏他，還能回來嗎？］
［我不知道。］
［那我們還能做什么？］
［像當(dāng)初你呼喚我一樣，呼喚他的神智。］
哐啷一聲碎響，眾人驚呼。
“不好了，少城主撞破了屋頂，跑出去了。”
很快，外面堅(jiān)守的機(jī)器人，被向贏頭上變異的竹節(jié)發(fā)一甩打飛，人類上前簡直就像切西瓜蔬菜一樣輕松。
向城主跟著跑出房間，大聲呼叫了機(jī)器人管家派來飛行順。
寒野抱著小麥，眨眼就來到了室外，看到屋頂上一片血泊淋淋，爆炸聲，慘呼聲，那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朗朗陽光下，看起來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就是一個(gè)怪物。
突然一片激光彈朝那白色怪物掃過去，怪物一下跌落下地。
寒小麥就聽到向城主破口大罵所有的人類守衛(wèi)，使得人類的防護(hù)圈兒一下子陷入指揮的停滯狀態(tài)。
［小贏……］
［他沒那么容易死掉，他很狡詐！］
下一秒，在白色怪物墜落的地方，傳來更加激烈的爆炸聲，一片慘嘶聲中，肉塊四散飛落，一塊直直打在了寒小麥和寒野腳下所站的建筑，血淋淋的手腳，簡直慘不忍睹啊！
“寒！”
寒野的目光沉定而堅(jiān)決，“我去阻止他，你去向城主身邊，想辦法傳達(dá)親人的呼喚給他。小心！若有危險(xiǎn)……”
“我可以自保的。”
“很好，我的女孩，你比我想像的更勇敢。”
他又俯身吻了吻她的小臉。
她用力抱了抱他，立即就松開手，跳上了萬里州駛來的飛車，直接奪過了駕駛權(quán)。
“啊啊啊，我的小祖宗，小女神，這里太危險(xiǎn)了，您這是，這是……”
“我們?nèi)ゾ热耍 ?br />
“可是大師的命令讓我?guī)x開這里啊！”
“我聽我哥的。大師也聽我哥的，你得聽我的！”
“啊？介，這個(gè)等式，容我想……”
飛車以一個(gè)詭異的弧度一拐，飛了出去，剩下男人可憐的慘叫聲。
寒小麥找到向城主時(shí)，向城主被向贏擊飛出去，情況并不好，渾身都是血，有一些是保護(hù)他的護(hù)衛(wèi)的，有一些是他自己的。
他眨眨眼，才看清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一抹慘淡的笑，卻用力抓住了女孩的小手，“小麥，我可能無法阻止小贏了。拜托你……”
“不，向叔叔，你可以的，你是小贏最重要的直系親屬，你在他的心目中比任何人都要重。啊，對了，我讓他們?nèi)フ伊职⒁蹋�有林奶奶，我們必須一起努力，喚回小贏的人類意識。他已經(jīng)到達(dá)第三階段，非常難，可是我們說好的，不拋棄，不放棄！”
——不拋棄，不放棄！
再次聽聞這六個(gè)字，向城主精神一震。
他怎么能忘了這六個(gè)字，這是兒子在失去意識時(shí)，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斷喃喃的六個(gè)字啊！他怎么能忘了，就想要放棄了呢？
連一個(gè)外人都沒有放棄，他怎么就想放棄了呢？
“好，我去接他們兩人。”
“我我?guī)湍！?br />
向城主心下仍有些不解，“小麥，其實(shí)你大可不必做到如此。你們對我和我兒子的幫助，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允許你們。”
寒小麥搖頭，“不，我不是為了向叔叔你給我什么。因?yàn)橄蜈A是我朋友，就像小灰，小喵一樣的朋友。我答應(yīng)過他，還要一起參加機(jī)器人比賽的。老實(shí)說，我的朋友并不多，小贏他……很重要啊！”
像小灰，那只高級異獸黑獅獒？小喵，那只妖鎮(zhèn)的亞異體。
向城主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要是以前，誰敢把他的寶貝兒子比成這兩種畜生一般的存在，他肯定是十二萬分的不高興，更別提給人行方便了。可是現(xiàn)在，他從女孩清澈的目光中，看到了真心實(shí)意，純真，誠摯！
竟然有些汗顏。
比起自己總是以利益做交換的價(jià)值觀，女孩這樣純真的赤子之情，真是讓他這個(gè)做人爸爸的顏面羞盡啊！
“不好了，城主，少城主已經(jīng)攻到東門上了。”
“那里火力不是最強(qiáng)的嗎？”
城主府靠山而建，城前有一條老城河流過，河對岸就是繁華的中心城區(qū)。同時(shí)城主府外就是芙蓉城的辦政廳，也有不少住戶，而且都是身家相當(dāng)殷實(shí)的富豪巨賈。這正是東門正對著的城市區(qū)。
寒小麥忙提醒，“小贏他不是失去智慧，只是失去人性。他知道的，這個(gè)地方出去，人類最多。”
也是最可以一逞獸欲的——屠宰場。
“天哪，那，那是什么怪物？”
說話間，林家母女趕來，林妙人失聲尖叫。
寒小麥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不看好這位阿姨的前程了，只是先與林奶奶做了解釋。
向城主又說明一二，便搭上同一艘浮游車追了上去。
林妙人擔(dān)憂地道，“這，這浮游只有一點(diǎn)防御能力，這樣子我們會不會很危險(xiǎn)啊！”
林奶奶瞪了女兒一眼，“危險(xiǎn)！這里阻止小贏的戰(zhàn)士們，哪一個(gè)不危險(xiǎn)。連小麥都不怕，你怕什么。”
搭浮游車，其實(shí)是為了讓向贏能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親人距離他很近，并沒有拋棄他。這也是小麥的提議。
“嗷嗷嗷嗷嗚——”
小灰的叫聲響起，眾人便見著正撞上東門的白色怪物，被一道亮亮的白光擊中，一下子從大門上摔了下來，就朝著那叫喚的小獅獒沖了上去。
異獸和異體相見，基于本能，都是不死不休的。
［小灰，你小心啊！］
［姐姐，我可以，我是男子汗。］
寒小麥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寒野適時(shí)傳來聲音，［不用擔(dān)心，我會保護(hù)小灰。］
“大家聽我說，現(xiàn)在你們心里默念，然后大吼出你們最想對小贏說的話，一定要全神慣注地去與他對話，他都可以聽到的。”
“好。”
“好，好。”
“小麥，謝謝你。”
“我們開始吧！”
“小贏——”
寒小麥握住了向城主的手，向城主正握著林妙人的手，而林妙人因?yàn)楹ε拢o緊抱著自己母親，林奶奶則握著女兒的手。他們的目光都看向下方那正在與人類、異獸撕斗的白色身影，他們的目光中一片慘痛，無法言說。
寒小麥冥神的瞬間，她的世界已經(jīng)與所有人不同。
她看到，向贏的身體里，那一團(tuán)紅色的火苗越來越弱，那冰藍(lán)色的能量團(tuán)正在吞噬他的意識之火。
［小贏，小贏，你聽到了嗎？你的爸爸，外婆，姨媽，都在這里。我們都沒有放棄你，你這么幸福，你知道嗎？有這么多人愛著你，渴望你獲得幸福。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小贏，我的朋友，請你再堅(jiān)強(qiáng)一些，不要被那可惡的魔鬼吞噬！小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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