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老人吃飯時,看得出很是坦然,并沒有一絲一毫的緊蹙之感。他看到卓亦凡不住的看自己,不住的看自己腕上戴的紫金鈴,也只是淡淡的沖他笑了笑。
不過能夠看得出,赤腳老人看卓亦凡時,眼神中充滿了憐惜,看卓嵩則是種種惋惜。
酒足飯飽之后,赤腳老人向卓嵩告別。
看著大雪依舊在飄落,卓嵩還是竭力挽留老人在卓劍山莊過夜。
無奈,赤腳老人去意已決。
未果,卓嵩也只好不再勉強(qiáng)。
赤腳老人緩緩走到門口,抬頭仰望不斷飄落的雪花,隨后立住了。他遲疑了一會,仿佛在進(jìn)退維谷,兀的又折返回來了。
面向卓嵩,起初他欲言又止。
然后喃喃自語一句“也罷”,開口了。
只見他對卓嵩說道:“卓莊主,不知有沒有想過轉(zhuǎn)做其他行當(dāng)?shù)纳猓恳览羡趴矗@鑄劍生意不做也罷。”
“那是為何?老人家要知道,我們卓家世代以鑄劍作為基業(yè),已有百余年時間了,怎么可能說不做就不做呢?”卓嵩疑惑道。
“老叟愚見,鑄劍乃是不祥之業(yè)。劍鑄多了,在世事紛爭之時,相互廝殺不可避免,這樣傷害也就多了,幽怨也跟著多了。積怨一多,無處可去,可能又會折返回來,對鑄劍人不利。所謂一報還一報,不可不防啊。”赤腳老人嘆息道。
“卓莊主若是能重啟其他行當(dāng)作為營生,亦能做的風(fēng)生水起,何必手持利劍之刃,傷人傷己呢?”
聞言,卓嵩大驚。
良久,才慢慢平靜下來。
“卓嵩在此拜謝老人家。但是,時代相傳的祖業(yè),嵩斷然不敢荒廢。”
見卓嵩不改初衷,赤腳老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唉,天生異象,必有奇觀。今天這場六月飛雪不是白下的,還望卓莊主三思。”
語畢,老人依舊赤著腳,頭也不回的朝門外走去,只留下他腕上的紫金鈴發(fā)出的清脆響聲,在空中久久回蕩。
卓嵩疑惑的目送老人走出大門,他此時內(nèi)心很是惶恐。但是他也知道,這種看法只是老人家的個人想法,未必是正確的。但是家族的百年基業(yè)不能說丟就丟,不然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夜幕很快降臨,四周漆黑一片,讓人看不到任何事物。卓劍山莊院內(nèi)飄起的鵝毛大雪,很快就將地面覆蓋厚厚的一層。它越積越多,越積越厚,多到足以將卓劍山莊所有一切都覆蓋住,厚到足以將卓劍山莊掩埋到無底冰窟之中。
空氣中溫度越來越低,人們通過不斷的添加衣服,不過貌似也無濟(jì)于事,山莊內(nèi)不得不燒起炭火來取暖。
看著那炭火越燒越旺,個個喜笑顏開,只是他們還在不停的往里面添加燒炭,完全將“爐中有火莫添炭”的說辭拋之腦后。
房間內(nèi)溫度升起來了,人們也漸漸忘卻了寒冷與凌冽,忘記了用反常的方式為自己增溫,其實也是一種違逆天道的做法,盡管只是微不足道的違逆。
逆天而行,一切最終都要還回去的,尤其是道法自然,泯滅人性方面不可寬恕的違逆。就像有人用生命的長度換取生命的熾烈一樣。原本都是平衡的,無緣無故增加生命的成色,生命的長度則不可避免的成為了代價。
卓嵩一直在忖度赤腳老人每句話的含義,他有點輾轉(zhuǎn)難眠。遇到這種事,換做誰也不可能當(dāng)成沒事似的。
子夜時分,狂風(fēng)依舊在怒吼,溫度不斷降低,卓嵩迷迷糊糊的聽到外面依舊有落雪的聲音。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這聲音聽久了,讓人心里發(fā)毛。仿佛有妖魔踏著輕微的腳步出沒一般,又似惡魔的眼睛打量著房間,發(fā)出的聲響。
忽然,卓嵩好像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那聲音聽上去讓人毛骨悚然,哀怨中夾雜著痛苦。
“天機(jī)不可泄露,卓莊主好自為之啊。”
卓嵩挺了挺身子,側(cè)耳傾聽。只聽到外面沙沙的下雪聲,除此之外并無其他聲響。
狂風(fēng)夾著雪落的聲音,一直縈繞于耳,不過他依然隱約覺得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困惑不已,于是下床慢慢走到房檐下。
卓劍山莊四下里依舊是沙沙的落雪聲,天空也黑漆漆的。他抬起頭,凝視著那暗黑色的天空,除了暗黑色還是暗黑色,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
不過,隨著眼睛停留的時長增多,那黑漆漆的天空好像也沒有那么暗黑,越看越覺得在暗黑中也能看清東西,很多東西也不斷映入眼簾。在那巨幅的黑幕中,有越來越的東西好似在蠕動。只是這些東西的形狀,不是以眼睛直觀的形式看到的,而是先在腦海中成像,之后才能看到那些東西的模糊影子。
在他仰首俯身的轉(zhuǎn)換之間,他仿佛看到卓劍山莊的上空,有幾個長條狀的東西在飛舞盤旋,一會飄東一會忽西,只是距離太高,無法看清。
卓嵩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睛,根據(jù)輪廓然后在腦海中成形,依稀能夠辨認(rèn)有多條像蛇的東西在張牙舞爪,不斷變換著身子方位,只不過不知那蛇是有繩子拴著,還是有觸角耷拉著。
無法清晰辨認(rèn),似蛇又不像蛇。
卓嵩困惑了,又使勁揉了揉眼睛,卻只見天空一片黑漆漆,并沒有什么異樣。
也許吧,也許什么都沒有吧。
第二天清早,卓劍山莊依舊像往常一樣忙碌。因為下雪的緣故,下人們特意早起清理積雪。
眾人起床之后,卻意外發(fā)現(xiàn)地上沒有一點積雪。氣溫又回到了夏天應(yīng)有的溫度,難道是因為天氣熱,雪化了?
也許吧,也許有人自作聰明是對的。
不過一切真的像看上去的那么簡單嗎?
沒人知道。
“啊,救命啊,救命啊!”
忽然一個凄慘的聲音,從卓劍山莊大門處傳來。
只見眾人朝大門方向狂奔而去,卓嵩聽到聲音后也快步趕了上去。
喊救命的原來是昨天那守門的下人。只見他現(xiàn)在渾身哆嗦不斷,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雙手不斷的抖動,頭不住的搖著,神情呆滯僵硬。
卓嵩撥開眾人,只見門口躺著一個人,身體已經(jīng)僵硬,熟悉的衣服卻散落在四周。
那是卓嵩昨晚送給赤腳老人的衣服。
此時,赤腳老人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從身體姿態(tài)來看,應(yīng)該是凍死的。腕上的紫金鈴已經(jīng)不見了,兩只胳膊不知是因冰凍,還是勒痕所致,呈現(xiàn)出紫色斑斑。
這種情況下凍死,有點匪夷所思。因為他就在大門口,卓嵩送的衣服也足夠厚,穿上根本不可能凍死。
可他為什么沒有敲門抑或?qū)⒁路┥夏兀?br />
一時間,卓劍山莊眾人議論紛紛,各種猜測都有。
卓嵩也很震驚,更多的是感到蹊蹺,甚至是憂心。
眼下只能吩咐眾人為赤腳老人置辦了棺槨,好好進(jìn)行了安葬。
鑒于下月初六卓亦凡就要迎娶岳玲瓏,卓劍山莊在這么重要的日子之前,卻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不得不說有些晦氣。
在梁城,這種事情人們相當(dāng)重視,也相當(dāng)忌諱。只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必須得找個方法將晦氣破除,不然會對喜事帶來很不好的心里感覺。
卓嵩眼下也被這事情攪得心神不寧。他思來想去,決定在莊里大操大辦個慶祝活動,以此來去去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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