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蘇巖送到家,顧為西沿著街道慢慢往回走。
在安西,到處是四方的城墻,殘斷的碑石,通向皇陵的蜿蜒古道……
游走于城墻之間,會感覺到夜風吹過來的都是歷史。他甚至有一種游走于前世今生的感覺。
走過鐘樓東側的一個胡同口,一家電影院的二樓窗戶傳來噼里啪啦的掌聲喝彩聲,然后是一段起勢突兀的秦腔唱段。
……
搭箭先射云霧頭
射紅蛛我把青龍救
才搭救李淵唐國公
國公有難秦瓊救
秦瓊有難無朋友
罷罷罷來休休休
酒肉朋友一筆勾
耳內里忽聽得人聲吼
兒是娘心一塊肉
兒行千里母擔憂……
這唱腔聲音聲高八度,直沖屋宇,然后音調迅速滑落,如此往復,讓人隨之起伏跌宕,即便是顧為西這個不怎么懂秦腔的人,不知道這段唱腔是出自《秦瓊買馬》還是《秦瓊起解》,但他仍然能感受到秦瓊英雄末路的那種悲壯蒼涼,讓聽者不由墜入秦瓊的世界里,浸淫在自己的傷痛經歷中。
時候,外婆和姨沒少帶他去看戲臺子,那種搭在室外露天的大戲臺,場下一般都擠滿了各色觀眾,孩大半都騎在長輩脖子上,雖聽不懂戲臺上的人唱的什么玩意兒,但那種夜色之中高亢的曲調遠遠回蕩的感覺,他至今難忘。
等他成年后,也去過幾次茶室聽秦腔,可惜秦腔不是廳堂里的藝術,在的茶室里唱和聽著實有委曲求全。據只有在更廣闊的天地里,演員的胸臆才會開闊,觀眾的遐思才會飛得更遠。
可惜那樣的高遠意境現在只能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奢望了。
顧為西想起了石江鋒。石江鋒便是個秦腔迷,有一年,他們共同在安西接到一位外省的朋友,石江鋒對這位朋友,來安西除了拜謁始皇陵、瞻仰兵馬俑,還有一件必做的事是聽秦腔。
只有聽了秦腔,你的魂兒才徹底留在了安西。他還特別提醒,一定要吃過泡饃喝過西北的烈酒,才聽得出秦腔的蒼涼;一定要愛上安西的女子,才品得出秦腔的味道。
其實顧為西很想告訴他們,安西除了歷史悠久的城墻、傳承久遠的秦腔,還有著前衛另類的搖滾。搖滾樂壇有很多耳熟能詳的名字和安西沾親帶故,比如張初、鄭軍、許衛。
除了三杰之外,安西還有一個地下搖滾群體,他們散落在西安的大街巷。可能在游玩城墻的時候,就會聽到他們排練的聲音。遺憾的是,這個群體似乎從未成功沖出安西。
這個時候,安西搖滾三杰的張初已經成名于91年,鄭軍成名于94年,而許衛真正成名于1997年,當年一月他發行了第一張專輯《在別處》,一炮紅遍大江南北。
實際上許衛在95年他作詞作曲的《執著》被歌手田真唱紅時,就已經有名氣。
不管他們紅還是不紅,此時的顧為西都沒有多余的心思。哪怕這也是文化歷史傳承的分類。
走過那些佇立千百年不動的城墻,還有周邊逐漸多起來的夜市排檔。顧為西走進了大吉廠巷口,在他前面十幾米有兩個大不一的人影。
從背影看,像是一對父子。
父親牽著孩的手,不時低頭叮囑著什么。路燈把兩人的身影拉得悠長悠長。
孩頻頻頭。
顧為西開始還沒怎么留意,但他的腳步加快后,距離接近,他忽然發現,前邊的一個背影很像是一元觀的陳冠東,而那個孩,應該是他的兒子。
他嘗試著喊了一聲,“陳道士……”
前邊的身影駐足,回頭。
果然是陳冠東和他的兒子。
“是顧兄弟……”陳冠東的聲音帶著驚喜,“真巧,正要去找你。快,喊叔叔。”
孩緊緊抓這父親的手,怯生生喊,“顧叔叔!”
顧為西上前摸了磨孩子的頭,“你們的身體……”
“都沒事,我和孩子他媽按時服藥,孩子今天去醫院做了復檢,完全沒問題。”陳冠東微帶興奮道:“道觀的山路已經雇了山民在修建,二十多個人,大概年前應該初步完工。”
顧為西頭,“道殿呢?”他記得道觀內殘垣斷壁,多年失修,要全部修建,還是個比較大的工程。
陳冠東欲言又止,“山民還是不敢上山進觀,不急,我和孩子他媽慢慢收拾,總有一天能全部修建整理好……”
“怨我沒考慮周到,恐懼心理還有個釋放過程,等你們兩夫妻在道殿內住滿2年,還不出問題,周圍居民的恐懼心理就會慢慢消散。”顧為西道:“錢夠嗎?不夠我再送過去。”
“夠,夠的。修建山道只需要十來萬,剩下的十幾萬修繕道觀,許多材料都是現成的,只是速度較慢。”
顧為西頭,對這對夫妻,即便排除信仰方面不談,就毅力和堅定來,就值得他佩服。特別是兩夫妻獨自承擔修繕道觀的精神——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情。這是一種修養,一種品格,一種智慧,一種胸襟。
一顆自由心,不為物所累,不為名所誘!
“對了,你們……”顧為西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是我的疏忽,我答應讓孩子來安西讀書的。抱歉!非常抱歉!”
他再次揉了揉孩子的腦袋,伸手牽著孩子,“走,去家里。”
陳冠東略有些不安,“我和他媽在道觀忙碌,顧不得照顧他,而且,他也的確到了讀書的年齡。”
“他今年多大?”
“到12月滿七歲。”
顧為西微有些憐惜的看著孩,看起來像四五歲,畢竟跟著父母一路風餐露宿,營養方面自然跟不上。
“孩子的名字叫?”
“陳青云。”
“青云直上,好名字。”顧為西免不了想起一位港臺著名的武俠名家的筆名。
陳道士欲言又止,他想解釋,他兒子的名字青云,并不是意喻將來一飛沖天,飛黃騰達的意思,而是道家的青云升天。
三人走進顧為西的家門。
顧爸顧媽還在客廳坐等討論,聽到院門聲響,顧媽興奮地快步走出來,“送蘇回家了?她對咱們家啥印象……”話沒完,她狐疑地看到了陳冠東父子,“這是……”
“媽!這是我上次和您過的一元觀的陳道士,這是他的孩,陳青云。孩子到了上學念書的年齡,先在咱們家住下來,您幫著照顧一二。”
“伯母好,我是陳冠東,打擾您了。”陳冠東微微彎腰,督促兒子,“喊奶奶。”
“奶奶好!”
“嗯嗯嗯,好乖巧的孩子……上次為西過的,沒事,孩交給我你們放心。”顧媽媽熱情的牽孩的手,“累了吧,先跟……奶奶去洗臉洗手。”顧媽媽一時間還難以接受身份升級,奶奶?我可才四十出頭喂!
孩仰頭看著爸爸,陳冠東輕聲叮嚀道:“兒子,咱們在山上可是好的,到了顧奶奶家,一切聽顧奶奶的話。”
陳青云默默低頭,跟著顧媽媽去了衛生間。
陳冠希躊躇道:“青云這孩子還算聽話,就是有內向,很少接觸生人……”
“你的意思是擔心他太聽話了。”顧為西接口道。
陳冠東頭,“一切都有度,過度聽話就成了廢物。”
“這沒問題,等他去了學校,多交朋友,他會有改變的,而且他現在正是塑造自我的初級階段,很好調理的。對了,學校方面,我找人安排去城關二,插班讀一年級,只是,一年級已經開學三個多月,他納下三個月的功課……”
“他媽媽一直在教他念書,他現在已經讀完二年級的課文,學三年級的課文也完成了大半。”
“哦,那得考慮讓他插班去三年級啊。”
“年級方面你們做主,都無所謂。重在接觸社會,我和他媽雖然現在脫離社會大眾,但我們畢竟了解社會……”
兩人站在門口聲話,客廳里的顧春華早已忍耐不住,“為西,你在和誰話,送走蘇了?”
顧春華喝了酒還強忍著沒睡覺,就等著顧為西回來,他和他媽二堂會審,了解清楚他和蘇巖的關系。
“去見見我爸。”顧為西帶著陳冠東走進客廳。
“爸!這是一元觀的陳道士。上次我給您和媽提過的……”
陳冠東恭恭敬敬喊了聲,“伯父,打擾了。”
顧春華滿臉酒紅,腦袋里全是兒子和兒子的女朋友的事兒,哪想得起來什么一元觀,什么道士,他含糊其辭,“客氣什么,坐,為西,泡茶。”
顧為西泡茶的功夫,陳冠東從身上的布袋里拿出一尊香爐,放在茶幾上,“一直承蒙顧兄弟照顧,這次孩又托付給您們,實在是感激不盡,聽為西,伯父是經營古玩的,這尊香爐是我在修繕道殿時,在一個暗墻內發現的,也不知道值不值錢,不成敬意,現在送給伯父,請伯父笑納。”
顧春華笑呵呵的看了茶幾上的香爐幾眼,“陳道士你太客氣了,來就來,還帶什么禮物呢。”實際上他卻壓根沒看在眼里,類似這種黃銅香爐,他擺地攤時進貨一買就是一麻袋,根本不值錢,十元二十元天。
況且,他對顧為西拉來的麻煩實際上是不怎么樂意的,讓顧媽去照顧道士的兒子?豈不牽扯了顧媽的精力,誰來照顧他。
陳道士并不算那種完全不懂世事的人,他的臉上有些尷尬和內疚。他和妻子怎么都可以,但涉及孩子,就必須學會低頭。
顧為西端了一杯熱水剛轉身,一眼瞅到茶幾上的香爐,眼瞳頓時猛縮,手中的茶杯“砰”的落地。
這、這、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宣德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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