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愛之切

    來人袍袖一拂，傲然道：“不錯，就是我。”

    心證大師雙目一緊，道：“東方紅日，你不是已經死了么？”

    來人自然是正義堂主東方紅日。他哈哈一笑，道：“和尚是佛門弟子，難道也主張殺生嗎？”

    心證大師哼了一聲，道：“懲惡就是揚善，遇到十惡不赦之徒，佛祖有時也會施展神通除魔衛(wèi)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東方施主，你既然已死過一次，難道還堪不破這人世間的功名利祿么，王圖霸業(yè)，皆是塵土。”

    “是么。”東方紅日冷冷一笑，“我的想法跟大師的是一樣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呀。我活過來就是為了消除人世間的仇恨，只有江湖一統，才能做到和同為一家啊！”

    這時，定逸師太一聲冷哼，沉聲道：“東方紅日，任你這無恥鼠輩巧言令色，今夜你也得死！”

    東方紅日桀桀一笑，滿面陰鷙之色，嘿嘿兩聲，道：“不錯，今夜必須有人死去！”

    定逸師太哼了一聲，轉頭道：“大師，這無恥敗類活著勢必再次興風作浪，為禍江湖，我們便聯手將之除去，亦算不得勝之不武吧！”

    心證大師點點頭，宣了一聲佛號，道：“除魔衛(wèi)道正是我輩中人的職責，此乃匡扶正義之舉，亦是俠義道的本分。多說無益，大伙兒動手吧！”

    東方紅日聞言撇撇嘴，一臉的不屑，冷哂道：“就憑你們？”話音甫落，那數十名少林弟子和峨眉弟子手持利刃，叱喝著沖殺上來。

    東方紅日冷冷一笑，臉色一沉，跟著猛地一跺腳，身形一擰，如同陀螺般一轉，沒有慘呼，那數十人便已相繼倒地，鮮血狂涌，半空中猶似下了一場血雨。

    幾滴鮮血濺在了定逸師太臉上，她見狀更是心頭怒起，嬌叱一聲“納命來！”，便飄身迎上，掌中拂塵揚起，如同狂風匝地般沖著東方紅日當頭拂落。

    東方紅日微微一哂，竟是不閃不避，“嘭”地一聲，拂塵已結結實實砸在了東方紅日肩頭。定逸師太這一拂，已然勁貫全身，足有數百斤力道。然，東方紅日挨了這一下，居然還是氣定神閑，更未發(fā)出半點兒哀哼，顯是并未受傷，渾然不似血肉之軀。

    定逸師太不禁心頭一震，一愣神兒的工夫，東方紅日左手一抓，已將拂塵奪過，隨即右掌拍出，快逾電光石火，正中定逸師太前胸。只聽“咔咔”幾聲脆響，定逸師太胸　腔塌陷，鮮血狂噴而出，人已如斷線紙鷂般向后直跌，飛出數丈方才跌落，落下地時，已然斃命當場。

    心證大師一見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氣，但目睹此慘狀，亦是怒火填膺，大吼一聲“兇徒休得猖狂！”，隨即摘下頸間念珠，單臂一揚。呼地一聲，夜色中但見一團黑色的光暈劃過一道耀眼的弧線，如同一道閃電，直襲東方紅日腦門。

    心證大師乃一代武學巨擘戒空大師的得意弟子，更是昔年少林住持玄鳴的師弟，在當今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的高人。他在盛怒之下發(fā)出，威力自是非同凡響，而這念珠去勢風聲虎虎，力道必是驚人。東方紅日只有一個腦門，若是受襲，任他武功通神，亦必腦　漿迸　裂而亡。

    然，東方紅日豈是泛泛之輩，他掌中拂塵一揮，正迎上飛來的念珠，“咚”地一聲，拂塵折斷，念珠滾落一地。

    東方紅日眉毛聳起，厲喝一聲，雙掌平伸而出，眨眼間，掌心凝聚起一團黑色的煙霧，且嘶嘶作響，宛似響尾蛇的聲音，令人聞之欲嘔。

    心證大師見狀卻不自禁地心頭一顫，喃喃道：“這……這是什么武功？”

    東方紅日冷哼一聲，驀地雙掌齊推而出，那兩團黑霧瞬間融為一體，化作一把巨大的黑色霧刀。緊接著，黑芒一閃，巨刀直劈而出，夜風中陡然傳出虎嘯之聲，且寒氣砭人，直若妖魔出世，陰風大作。

    心證大師心下驚駭不已，張口結舌。然，形勢已容不得他發(fā)呆驚愕，霎時間，但覺一股陰寒猛惡的氣流瞬間便逼至眼前，且胸口發(fā)悶，極不受用。

    他想不明白對方為何死而復生便會變得武功極是邪惡，雖感震驚，但也知這黑色霧刀威力無可比擬，凜凜如刀鋒般的氣流籠罩了周身數丈方圓。此際已是避無可避，他暴喝一聲，陡提全身保命真元，肩頭一晃，雙掌便齊拍而出。

    轟地一聲震天價響，塵土飛揚，四下里飛沙走石，濃濃黑霧中不時迸出一道道黑色的閃電，火光四射，遠處的大石已然碎為齏粉，宛若末日降臨。

    很快，一切便靜了下來，四周紋絲不動，沒有風聲，沒有動靜，甚至連呼吸都聽不到，仿佛陷入了一個真空的結界。定睛看時，只見心證大師筆直地立在當地，忽然暗紅的血液從嘴角緩緩溢出，臉色瞬時變得煞白。驀地里，他雙目血赤且暴突，悶哼一聲，緩緩倒地，眼見已是氣絕。

    東方紅日望著心證大師的尸身，忽然咧嘴一笑，旋即便是幾聲咳嗽，抬起頭時，臉上多了一絲猩紅之色。江湖之中，無論是誰殺死了心證大師，要想不受半點兒內傷，都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東方紅日吐納幾口，調勻了呼吸，忽然轉過身，望向遠處的如意宮，眼睛發(fā)了光，就像是一個貪婪的人陡然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箱珠寶，嘴角不自禁地浮上了一抹詭譎而得意的笑容。

    夜風凜冽，如意宮。

    深夜，早已深夜。

    如意夫人譚心柔輕輕啜了一口粥湯，將那青花瓷碗放在了身旁的幾柜上。小童見狀，便上前柔聲道：“夫人，天快要亮了，你有了身孕，還是回房歇息一下吧。”

    譚心柔“嗯”了一聲，便站了起來。小童攙起她的胳膊，剛轉過身，便聽院中響起了呼喝聲，緊接著便是廝殺，兵刃撞擊，慘號不斷，打斗甚是慘烈！

    譚心柔俏面一變，登時血色全無。

    小童就站在她身旁，只覺她的掌心一片濕潤，顯是冷汗，且嬌軀還在輕輕顫栗，很是心疼，便道：“夫人莫怕，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大多已損失殆盡，來的不過是幾個宵小毛賊，不足為慮。”

    其實，這打斗聲如此激烈，小童武功也自不弱，又怎會不知來人絕非易與之輩。只是，譚心柔已有了身孕，不能擔驚受怕，是以這只是他的安慰之言。

    譚心柔得享大名數十載，縱橫湖海，戰(zhàn)陣無算，自然知道外面的境況已是不容樂觀。否則，她又怎會顫栗？何況，這幾日來的連場大戰(zhàn)，如意宮雖然也是高手凋零，但此時無疑已是江湖上的第一大派，來人若非武功極高，又豈敢不知死活而冒犯虎威？

    她知曉了外面的兇險，更聽出了小童的心意，心下柔情一動，便抿嘴一笑，說道：“小童，我有了身孕，不想再見到這血腥的殺戮了，你陪我去山下吧！”

    小童想也未想，沖口道：“好！”話音甫落，便聽院外一人高聲叫道：“東方紅日！你……你還活著？！”顯然此人甚是驚訝，語聲也起了漣漪。

    這人聲音洪亮，又是深夜，廳中的二人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俱是心神一震，相視錯愕。

    陡然間，轟地一聲巨響，火光沖天，慘號連起，其間更有房屋倒塌的聲音。

    小童突然緩過神來，一拉譚心柔，急聲道：“快走！”

    兩人剛奔出幾步，突聽“咔嚓”一聲，窗欞碎裂，緊接著，一道人影閃進廳中，借著通明的燭光，看得分明，赫然正是正義堂主東方紅日。

    譚心柔聳然動容，失聲道：“你怎么還活著？！”

    東方紅日施施然走上兩步，冷冷一笑，道：“本座是死不了的，世間又有誰能傷得了本座？哼哼，本座既然活著，你們就得死！”

    小童忽道：“東方堂主，我們素無仇怨，不知哪里得罪了閣下，還望明示！”

    東方紅日嘿嘿一笑，道：“一山不容二虎，這道理莫非你還不懂？”

    小童道：“我們如意宮與世無爭，譚宮主亦早無爭雄之心，我們只想過平靜的日子，閣下這句話又是從何說起？！”措辭極是客氣，顯然不想得罪對方。

    東方紅日一臉的輕蔑，沉聲道：“江湖只是一人之江湖，天下之大，只能有一個王。你們都得是我的屬下，否則便沒有活下去的道理了，對吧？”

    小童眼神變幻，臉色陰晴不定，過得半晌，方道：“是的，我們臣服于你！”

    “小童！”譚心柔一臉訝然之色，“不許胡說！東方紅日又怎樣，我與此人有殺夫之仇，正要找他哩，他竟然自投羅網，真是不知死活，受死吧！”

    她最后這句話自然是對東方紅日說的，這句話說完，譚心柔便飄身一指戳出，廳中陡然添了一沖極冷的寒氣，且嗤嗤之聲大作，正是她的成名絕技——陰煞指。

    東方紅日神色如恒，連眼皮都未眨一下，單臂抬起，袍袖一拂，空氣中便聽“啪”地一聲。定睛看時，譚心柔嬌哼一聲，踉蹌彈退數步，方才拿樁站穩(wěn)，臉色立時變得煞白，且胸口不住起伏，顯是受傷非輕。

    小童見狀急忙上前相扶，臉上大現關切，語聲甚是急迫，叫道：“心柔，你怎樣啦？”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已是直呼其名。

    譚心柔聞言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柔情繾綣，抿嘴一笑，輕聲道：“我沒事。”

    東方紅日哈哈大笑，得意之極，道：“這下知道本座的手段了？”

    小童陰沉著臉，冷聲道：“我們已臣服于你，你為何還要如此？！”語氣已不如先前恭謹。

    東方紅日聞言卻也絲毫不以為忤，獰聲道：“已經遲了，太遲了！不過，若是你們肯交出承影神劍，本座或許會考慮饒你們不死。否則，嘿嘿。”

    譚心柔哼了一聲，朗聲道：“雖然你武功大增了，但要想為所欲為，也是天理難容！莫以為我們就怕了你，多行不義必自斃！小童，事已至此，咱們跟他拼了！”

    小童聞言卻是凝身不動，但臉色數度變幻。

    東方紅日桀桀一聲長笑，道：“大言不慚！譚心柔，你早已不是本座的敵手，何況你還懷了孕！不管怎樣，今夜你們都得死！”

    “休得猖狂！”話音甫落，兩條人影飛掠進廳，卻是兩位葛袍老者，俱是胡須花白，臉上皺紋很深，但眸中精光內斂，兩旁太陽穴高高突起，一看便知來人乃是武學高人。

    東方紅日定睛打量，突然雙目一緊，失聲道：“你們是天地二仙？”

    其中一個左臉上有塊榆錢般大小的黑痣的葛袍老者聞言爽朗地一笑，道：“我倆已有四十余載未在江湖上走動了，沒想還有人記得！”

    這“天地二仙”乃是同門師兄弟，交情甚篤，成名更在“陰陽五魔”之前，武功極高，猶在“霹靂風雷驚閃電，旋風無極沖九天”的令天行和雷千鈞之上，端的非同小可。在如今的江湖中，無疑已是絕頂高手。只是，他二人成名后便隱退江湖，已達四十年之久，是以江湖上很少有人會記得了。

    如此高人驟然現身，怎能令人不驚？多一個敵人，總歸不是一件好事。東方紅日心頭一凜，吁了口氣，道：“兩位前輩已有四十余載未行走江湖了，退隱江湖，游歷山河，豈不逍遙快活，何以非要趟此渾水？”

    那黑痣老者微微一笑，道：“如今山河變色，江湖荼毒，據說皆是拜你所賜。我倆再不出來走動一下，怕是真的成了老東西啦！”

    東方紅日亦是淡淡一笑，道：“兩位已是古稀之齡，將養(yǎng)天年豈不甚好，何必多管閑事呢？！”

    那黑痣老者淡然道：“因為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東方紅日皺眉道：“哦？”

    那黑痣老者沉聲道：“江湖怎樣，我根本不在意。不過，實是很不湊巧，我們這兩個老怪物跟如意夫人偏是摯友。朋友有難，我們豈能坐視不理？”

    東方紅日臉上神色一變再變，終于換了一副嘴臉，冷冷一笑，道：“既是如此，本座就不客氣了！”話落，兩手蓄勁，默潛真氣，頃刻間，臉上忽然青氣一現，緊接著，全身骨骼噼啪作響，宛如炒豆子一般。

    天地二仙不禁相視一怔，臉色凝重起來。

    驀地里，東方紅日腳尖點地，身上的玄色披風一輪，一道罡風便匝地而起。

    那黑痣老者但覺眼前人影一花，定睛看時，對方已閃電般欺近身來。人未到，一股凌厲陰寒的氣流已迫及眉睫，臉頰只是被這股氣流帶到些許，便已凜凜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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