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化作蝴蝶

    來人赫然竟是馬駿，江湖人送諢號“小馬哥”的馬駿，“魔箏居士”解翔的大徒弟馬駿。他背后的包裹里自然便是解翔的九弦搖箏，也就是馬駿所說的天魔箏。

    馬駿掃了三人一眼，分明也是吃了一驚，面上微微變色，說道：“沒想到你們也找到了這里，好快的腳程呀！”

    鐵誠冷聲道：“你想不到吧！”

    馬駿撇嘴一哂，說：“你們找到這里又能怎樣，還不是羊入虎口？”

    鐵誠皺眉道：“羊入虎口？莫非這是你家？”

    馬駿嘿嘿一笑：“算你聰明！這里是魔族的地盤，你們卻來到了這里，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來投，今天便是你們的死期！”

    任問仇懶散的笑了笑，說：“我看未必。”

    馬駿桀桀一笑，說：“任大俠，你的旋龍刀法當然了得，只是此處并非江湖中，而是魔界。在靈力面前，即便風睿復生，亦是死路！”

    “大言不慚！”鐵誠冷冷地道，“狂妄無知的東西，就讓你鐵爺爺來領教你的玄功！”

    話音甫落，鐵誠縱身而起，反手拔出了背后的護手雙鉤，也便是江湖人聞之色變的“死神鉤”。

    馬駿一聲冷笑，也是彈身而起。奇怪的是，他并未召喚靈裝，而是抽刀在手，白光一閃，招已出。

    兩人在半空中交上了手，兵刃相撞，火花四濺，勁氣四溢。然，虛空中豈能久待？數招一過，兩人便折身上了房頂。閃展騰挪，招數變幻，一時間，斗得難解難分。

    任問仇望著二人廝殺，不覺皺起了眉頭。

    馬駿靈力修為雖非極深，也絕不是泛泛之輩，為何棄長避短跟鐵誠比起了武功？

    論武功，鐵誠在當世已是屈指可數，馬駿雖然名頭甚響，不過是仗了玄功了得，武功未必會高過鐵誠。

    短短一瞬間，兩人已從空中斗到了房頂，再從房頂打到了地上。翻翻滾滾已拆了近百招，兀自難分高下。只是，鐵誠仍是氣定神閑，而馬駿已是喘息可聞，落在了下風。看這局勢，再斗幾十招，勝負必見分曉。

    好一場廝殺！

    馬駿為何看上去如此疲弱，難道之前受的傷還未痊愈，還是另有陰謀？

    鐵誠明明已占了上風，任問仇的眉峰卻蹙得更緊了。他內心深處不知為何竟隱隱有了一種不祥感，欲要深究，卻又是一片茫然。

    激斗中，鐵誠一聲大喝，凌空一鉤朝著馬駿的脖頸劃去。一旦中招，馬駿必是人頭不保。

    眨眼間，鐵誠掌中的死神鉤已堪堪觸及馬駿的脖頸。驀地眼前人影一恍，鐵誠這一記致命的招數便告落空。他定睛一看，身前已不見了馬駿的身影。

    明明就要得手，偏偏就在這當口馬駿憑空消失了，鐵誠不禁一怔。正欲回身，背上突然傳來劇痛。他禁不住“啊喲”一聲大叫，踉蹌撲出數步。剛站穩身形，背上又是挨了一刀，直劈入骨。他再也忍受不住，彈退數步，哇地一聲，張口噴出了一大口鮮血，臉色登時一片蒼白。

    任問仇看得兇險，當即飛身來救，飄身一掌拍出，人已落在了鐵誠身邊。

    任問仇雖是只拍出了一掌，像是漫不經心，又像是漫無目的，但鐵誠身周丈余之內立時響起陣陣雷鳴。這一掌竟猶似萬頃大雪飄落，馬駿雖然隱了身形，卻也不敢迫身偷襲，只得現出人影，就在丈余之外。

    任問仇扶住鐵誠肩頭，關切的道：“兄弟，怎樣？”

    鐵誠強自一笑，道：“不礙事，只是皮肉傷。”

    “兄弟，你暫且退下歇息！”任問仇轉過臉時，面色猶如深冬的寒冰，冷酷得令人不顫而栗，他的聲音也像是浸在了寒冰中，“馬駿，我來領教一番，出手吧！”

    馬駿看了看一臉沉怒的任問仇，竟是退開了幾步，卻不似害怕，咧嘴一笑：“任大俠，你也想試一試？”神情輕蔑，渾未將任問仇放在眼中。

    “試一試？我要你的命！”

    “嗆”地一聲，任問仇已拔刀在手，日光照耀之下，刀鍔上發出了逼人的寒光。

    馬駿背負起手，施施然退后兩步，一臉猥瑣的笑，說：“神刀絕技，仰慕已久，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待我彈一首曲子，任大俠品評一下可好？”

    也不待任問仇回答，馬駿便摘下了背后的包裹，輕輕解開，動作溫柔而小心，就像是新婚之夜新郎動手拆解新娘的衣裳，臉上還帶著喜不自勝的表情。

    包裹打開，便現出了那具九弦搖箏。

    任問仇不由地心頭一顫，暗忖：“解翔前輩的箏法絕技冠絕天下，樂聲之中實是含著致命的殺著，令人防無可防。馬駿是解前輩的高足，雖然此人心術不正，但箏法想來絕不會差到哪里去。若非如此，他又怎會舍棄玄功而用箏法？看來今日之事極是兇險，我只有全力以赴啦！”

    心念甫動，馬駿已盤腿而坐，輕舒手指，撥弄琴弦，發出了錚地一聲銳響。

    就這一聲，任問仇直覺心脈一震，長刀竟險些脫手，已知這一戰實是勝券不大。此時，他不擔心自己，反而憂心東方明珠的安危，忙回身叫道：“明珠，往后躲開！”

    東方明珠聽得任問仇呼聲急迫，已知任問仇對戰馬駿并無多大把握，心下焦急萬分，急道：“問仇哥哥，你要小心啊！”語氣里掩飾不住的擔憂。

    馬駿桀桀一笑，道：“真是郎情妻意、你儂我儂啊，羨煞旁人也。既是如此，老子就大發慈悲，送你們上西天！不過，這美人可要留下哦。任大俠……”

    他剛說到這里，任問仇便是一聲大吼，手腕翻轉，隨即長刀劈出，他已出招！

    馬駿說話之時，箏音停止，任問仇直覺壓力驟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當即潛運全身勁力，發出了旋龍刀法中至威至猛的一招“天地旋龍”。

    他知道這一戰實是關系著己方三人的身家性命，絲毫不敢怠慢，趁此良機，便使出了“大力神通”的功勁。這大力神通乃是旋龍刀法的無上內功心法，何等精微玄奧，一刀遞出，旋即連加三十六道后勁，一浪更比一浪強，力道猛惡，雄渾之極。

    一時間，狂風大作，風云變色。

    馬駿卻不著急，微微一笑，竟是渾不在意，雙手任意撥弄，搖箏上便飛出了一重沁人骨髓的寒氣。這是他將畢生修煉得來的靈力藉著箏聲迸發。光這箏聲便足以致命，何況還有他的畢生玄功修為，這股力道亦是非同凡響。

    真氣對決靈力！

    兩股大力相撞，虛空中竟是火光四射，勁氣飛迸，一時間，天地都為之動容失色。

    鐵誠知道這兩股大力之間便是殺人的地獄，不敢輕覷，急忙拉起東方明珠，向遠處退去。

    東方明珠嘶聲大呼：“問仇哥哥，你要當心啊！”話音甫落，虛空中砰然一聲劇響。塵土飛揚中，但見任問仇直若斷線紙鷂般向后飛跌，正跌落東方明珠腳畔。

    鐵誠見狀，大吃了一驚。

    東方明珠趕忙俯身相攙，口中大叫著任問仇的名字，聽來透著深深的凄涼。

    任問仇剛坐起身子，便覺喉頭一甜，一轉頭，噴出了一道血箭。胸中氣血翻騰，猶似翻江倒海一般，甚不受用，一時之間，卻是再也無力站起。

    馬駿哈哈一笑，獰聲道：“怎樣，還是我小馬哥技高一籌吧？任大俠，你們的死期到了！”

    此時此刻，任問仇等人已是如同待宰羔羊，再也無法抵擋馬駿的出手一擊。

    馬駿陰鷙地一笑，隨即手指跳躍，又開始彈奏起來。呼嘯而來的箏音混合在激蕩的風中，猶似子夜鬼哭一般，說不出的凄厲。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驀聽不遠處傳來一聲鳳鳴，聲音清脆，直達云霄。

    任問仇等人俱是心頭一跳，循聲看去。但見一只房屋般大的七彩孔雀從云端翩飛而來，半空中屏翼展開，放出了萬道金光，直襲馬駿。

    一聲轟鳴，勁氣四射，遠處的假山都已碎裂，石屑紛飛，滾落了一地。

    與此同時，馬駿一聲慘呼，直跌出十數丈之遙，匍匐在地，面若金紙，全然沒了適才的意氣風發。

    那七彩孔雀落在地上，斂了屏翼，突然身周又冒出了一片金光，幻化出一個人形，一個婀娜明艷的女子。

    鐵誠凝目看去，禁不住一聲驚呼：“不老徐娘？”

    這女子正是鐵誠夢里見到的那個神秘女子——不老徐娘。

    她沖著鐵誠抿嘴一笑，忽然素手一抬，丈余外的那具九弦搖箏便到了她的懷中。她淡然道：“明明是我們仙界的幻雷琴，在你們魔族眼中竟成了天魔箏，還想拿它作惡，簡直不知死活！”說話間，瞪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馬駿。

    馬駿見了她這道冷厲的目光，直是心神劇震，眸中已有了恐懼之色。

    鐵誠冷聲道：“馬駿，你作惡多端，弒師滅祖，已是人神共憤，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取你狗命！”話未落，人已騰空而起，掌中的死神鉤再次襲向馬駿的脖頸。

    這一次，馬駿再也無力化解。

    猛可里，一道勁氣逼來，迎上了鐵誠掌中的死神鉤。鐵誠直覺虎口一麻，兵刃險些脫手。當即半空中一個折身，借著這股大力飄身落下。

    虛空中白光一閃，一條人影翩然落在地上。鐵誠抬眼一看，禁不住心頭一跳，失聲道：“是你？！”

    來人踏上兩步，拱手道：“正是小弟。鐵誠大哥，能否將這個敗類交于小弟發落？”

    鐵誠瞥了一眼委頓在地的馬駿，點點頭：“本就是兄弟的仇人，夢蝶兄弟請便！”

    來人一襲白袍，長發飄飄，面如冠玉，但眉目間隱隱有一絲憂傷之色，卻不是周夢蝶是誰？

    周夢蝶轉過頭，冷冷的逼視著一臉倦色的馬駿，語聲卻不經風塵：“師兄，這是我最后一次稱呼你師兄。你喪盡天良，泯滅人性，上天也不會原諒你。”

    馬駿急道：“師弟，我實是受人脅迫，也是身不由己啊，師弟務必手下留情，留我一條活路。從今往后，我必定洗心革面……”

    周夢蝶擺了擺手，一臉戚然，說：“多說無益，你欺師滅祖，畜生不如，今日我便為師父清理門戶，報仇雪恨！”話落，捏了個掌心雷，揮手拍出。

    轟然一聲大震，煙霧彌漫中，馬駿已是震為齏粉，連聲慘呼都未及發出，便魂飛魄散。

    周夢蝶嘆了口氣，回身團團一揖，道：“小弟大仇已了，就此別過，當期他日再聚。”

    這時，任問仇早已站起，迎上前來，抱拳道：“不知夢蝶兄弟是怎么找到馬駿的？”

    “那天夜里，馬駿受了傷，必會借用靈力遠遁，小弟便是循著這股靈力覓得此處。”周夢蝶笑了笑，苦笑，接著說了下去，“小弟曾經說過，無論馬駿逃到哪里，我也必會手刃此獠。”

    任問仇點點頭，說：“如今你已是大仇得報，不知兄弟去往何處？”

    周夢蝶吁了口氣，正欲開口，瞥眼見到了幾步外的不老徐娘，似是微微一怔。

    這時，不老徐娘盈盈走來，柔聲喚道：“蝶兒。”

    周夢蝶吃了一驚，道：“你……你說什么？！”

    不老徐娘唇角淺勾，說：“蝶兒，你本是仙界的蝴蝶仙子，卻因流云仙子的牽連，被貶凡間。如今，姐姐已經拿回了幻雷琴，這便助你破除封印！”

    周夢蝶下意識地彈退數步，急道：“你在說些什么，我一句也聽不懂，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只是覺得你好生面熟，倒似在哪里見過，但是……”

    沒有但是，他話未說完，不老徐娘便輕舒纖纖玉指，撩撥了一下琴弦，發出一聲清鳴。

    便在此時，周夢蝶身上升起了一團七彩的光暈，煞是悅目。緊接著，三人但覺眼前閃過一道金光，定睛看時，周夢蝶已然不知去向，但面前多了一個人，一個身段曼妙、明艷無儔的絕色少女。

    鐵誠睜大了雙目，四下尋覓，惑然道：“夢蝶兄弟到哪里去了？！”

    話音甫落，卻聽身前的那位美麗少女說道：“鐵誠大哥，我就是夢蝶呀。”

    “什么？！”鐵誠大吃一驚，眸中神色極度驚異，連聲調都已變了，“你……你這么快就變……”

    鐵誠說到這里便住了口，實是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鐵誠大哥。”這絕色少女又開了口，“曾經的一切皆是虛幻，這才是我的真身。”

    顯然，封印解除，夢蝶已然記起了前塵往事，她那雙很好看的秀眸中忽然有了晶瑩的淚花，沖著不老徐娘盈盈一拜，說道：“多謝姐姐！”

    這時，不老徐娘纖手一揚，說道：“去吧，飛去吧，飛回碧落，姐姐隨后就到。”

    說時遲，那時快。夢蝶雙臂一展，一道金光閃過，已然化作一只彩蝶，翩翩飛向云端里去了。

    曾經的一切皆是虛幻？

    夢耶非耶，化作蝴蝶。

    鐵誠望著遠去的彩蝶，心中不勝傷感，喟然一聲長嘆。

    只聽不老徐娘又道：“你們不要逗留，趕緊離去，否則就來不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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