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徒留別離時
風睿會在何處呢？
他死而復生，每每思之恍然如夢，自己也不知為何。芷嫣的倩影時時入夢來，浮現在他的腦海中，走的越遠，思念越是清晰。重歷江湖這一遭，卻是徒勞，心中更有一個聲音不住呼喊：“回來吧！”
回來？回到哪里？
自然是怡人谷，那里有他與芷嫣存在過的影跡，有著太多的回憶。這些溫馨的、甜蜜的回憶里，別離時的畫面卻總是難以磨滅，那樣清晰，時隔多年，卻宛在眼前。
自那日離開沙家莊后，風睿便打定了主意，天大地大，也只有怡人谷是他最終的歸宿，便啟程趕往怡人谷。可是，再見到衣小鳳怎么辦？還是悄悄的回去吧，不要讓他們發現，就像是這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陪著芷嫣，伴著她的孤墳，永遠活在兩人那些甜蜜又辛酸的往事里。
只是，這些往事在江湖人眼里，卻是一個傳奇。
他本不想締造傳奇，又何謂傳奇？
愛到深處，便是傳奇。
這日，風睿正行走著，忽見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土坡上倒影著一個巨大的影子。他心下好奇，飛身趕上土坡，放眼遠眺，但見數里之外矗立著一座巍峨聳峙的大山，山間云霧彌漫，恍若仙境。
“若是芷嫣在這里就好了，她最愛游山玩水了，唉！”此時的風睿已無心觀賞山上的風景，正欲轉身繞道離去，突聽山巔飄來一個蒼勁的聲音。
這聲音好奇怪，竟是有人運用“傳音入密”**直接送入風睿的耳鼓之中，旁人決計聽不到。僅此一點，并不足以令人感到驚奇。
這聲音聽來還有些熟悉的味道，卻也想不出會是哪個相識之人，但這聲音風睿絕對聽過，只是一時想不起，細細思索，倒似在往世曾不止一次地聽到過。
況且，那山巔相距此地足有數里之遙，即便是傳音入密，也足見那人的內力極是非凡。
“世間又有哪位高手有此功力？”風睿沉思片刻，實是想不出，他自己亦是做不到。
這便是這聲音的奇怪之處。
風睿被江湖人譽為“神刀”，當之無愧的武學巨擘，打遍天下無敵手，群雄束手。他做不到的，還有誰能做到呢？
那聲音雖是蒼勁，但聲調卻甚是平淡，重復呼喚著一個人的名字——風睿。
如此一來，風睿就不得不感到驚訝了。
既然此人識得風睿，那他就必定是風睿相識之人，可他絞盡腦汁卻也想不出此人的來歷。不過，風睿可以斷定，這人決計是友非敵。
風睿雖無心境觀賞風景，但陡然間碰上了這么一件怪事，怎能不去探究一番？
他計較一定，當即展開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飛掠而去。遠遠望去，但見一條人影猶似一溜輕煙般順著山間的小徑疾馳而上，眨眼間便過了山腰，浸在了彌漫的云霧之中，若隱若現，直若御風而行，山頂已在不遠。
不多時，風睿便到得山頂。
放眼望去，山頂是一大片平地，寸草不生，四下里雖也是亂石嶙峋，但入眼卻一片荒蕪。
十幾步外矗立著一座破敗的老廟，廟墻早已斑駁不堪，檐下更已結滿蛛網。山風吹過，荒蕪的山頂，一座孤零零的老廟，藍天白云映襯之下，說不出的凄涼。
廟門大開，似在等待著什么。從廟門望進去，便是大殿，空曠而寂寥。
其實，這座老廟也并非空寂無人。風睿剛步進大殿，便看見了一個人。
顯而易見，此人在這老廟中，想來便是這座老廟的主人。然，這人卻穿著一襲寬松的衣袍，腳下是一雙黑色的薄底快靴，既未披袈裟，頸間也無念珠，活脫脫的江湖人裝扮，但他卻正是此間的主人。
這人一見風睿進來，臉上登時大喜，神情更是激動不已，緊走幾步，噗通跪倒，叩首道：“王，終于見到你了！”
風睿被他這舉動駭了一跳，本能地挪開幾步，道：“你是何人？”
這人抬起頭，說：“王，我便是此間的廟祝塵禪。”說這話時，他臉上的神色透著一抹怪異，有些自嘲的意味。
他為何會有這種表情？
風睿皺眉道：“你……你剛才叫我什么？”
塵禪站起身，凝目望著風睿，忽然間眸中便蓄滿了淚花，語聲已有些哽咽：“王，我真愚昧，竟然忘記了，你已經不識得我了！”
風睿聽了這沒頭沒腦的話，更感詫異：“你……你到底是誰？我……我雖然不認得你，但覺得與你好似在哪里見過，很是熟悉。我……我們認識嗎？”
塵禪忽然笑了，無聲的笑，苦澀的笑：“我是你的朋友，亦是你的部下，我……我是長老塵禪啊！”
“長老？”風睿眉頭蹙得更緊了，一臉的錯愕與困惑。“長老，我……我好想真的不認識你，你應該是認錯人了。”
顯然，塵禪知道風睿并不識得自己，并不著惱，也不分辯，突然回身一指幾步外的那座神像，嘴角哆嗦著，“你來看一下，你還識得他嗎？”
風睿抬眼望去，卻如遭雷轟電震，一時間，怔立當地，作聲不得。
幾步外安置著一座神像，一位面目俊美的藍袍男子，看年紀不過二十歲上下，但一臉的威壓肅穆，似乎與他這年紀不太相符。滿頭飄逸的藍發，顯出幾許詭異的氣息。尤其是他的眸子，一雙湛藍而深不見底的眸子，奇異的眼眸。
然，藍發下的面容卻是那樣熟悉。當然熟悉，因為這張臉跟風睿的面孔一模一樣。
這是風睿的塑像！
風睿望著那尊雕像，卻忽然覺得面前的自己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得仿佛從未相識。
“這不是我嗎？這還是我嗎？”風睿喃喃念叨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寫滿迷茫與困惑。
他無意識地目光一瞥，便是全身劇震，眼中忽然掠過刀鋒般的光芒。
在風睿的雕像旁佇立著一位女子的塑像，明艷無儔，身段婀娜多姿，儼然天上的仙子，人間難得一見的美人。
她或許便是來自天上，也許真的不在凡塵。
一樣的藍發飄逸，一樣的藍眸，但眸中的色調卻淡得多，只能算是一抹淡藍，仿佛還有些淺海的水紋。
風睿癡癡地望著這尊雕像，輕聲喚著：“芷嫣，芷嫣……”他怎會不識得這尊塑像，怎能不驚異？看這女子的面容，卻不是風睿的摯愛令芷嫣是誰？
驀地，風睿驟然回身，臉上的迷茫之色消失了，代之的是一抹濃濃的剛毅與冷銳，他沉聲道：“長老，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塵禪笑了笑，依然是苦笑，抬手一指那位男子雕像，不經風塵地道：“王，這就是你，你是靈界的王。”
“靈界？”風睿不禁一怔。
“是的。”塵禪點點頭，一臉肅穆 莊 嚴，“你就是靈王！”
風睿怔了怔，忽然笑起來，笑得言不由衷，冷聲道：“荒謬！我姓風名睿……”
“我知道。”塵禪截口道，“你真的是靈界的王，只是被貶落凡間，封印了記憶與靈力。”
“是么。”風睿淡然道，滿臉的不信。“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也不管你有什么陰謀詭計，你所說的話，我一概不信，真是無稽之談！不過，你若存心跟我風睿過不去，我隨時奉陪候教！”
塵禪苦笑著搖搖頭，一時無語。
風睿深情地看了一眼那尊女子雕像，這一眼的情深與眷戀，實非筆墨可以形容。他一聲長嘆，決然轉身。
“王，你這便走嗎？”突又響起塵禪的聲音。
“怎么？”風睿倏然回身，雙目一緊，“莫非長老要留下我的性命？”
塵禪搖搖頭，凄然一笑：“我只是問一下，你是去怡人谷嗎？”
風睿直是心頭劇震，怡人谷這名字，旁人怎會知道？他聳然動容，道：“你……你說什么？！”
塵禪淡然一笑，道：“你定然是去怡人谷，因為芷嫣的墳冢就在那里。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可是，她已經死去二十載了，再也活不過來了，你又何苦如此？！”
忘不了，忘不了一段情，忘不了一份愛，忘不了那炙烈而纏綿的往昔，忘不了那鐘愛一生的伴侶，忘不了有什么錯？只是，這忘不了又是一件多么無奈而凄涼的事！
何苦如此？人類的情感又何苦如此？這就是愛，誰能說得明白，誰又能看得清楚？
風睿聞言卻是心神劇震，咋舌不下。這是他最隱秘的事，塵禪怎會知道？其實，這已不再隱秘，大多數的江湖人都知道他與芷嫣的傳奇。
可是，塵禪像是江湖中人嗎？他又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如此蹊蹺，如此詭異？風睿已有了戒備之心，冷聲道：“長老，你……”
剛說到這里，塵禪便開了口：“你是想問我為何會知道芷嫣這名字？”
風睿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有時，沒有說話卻已是在說話，無聲勝有聲。
塵禪像是并未期待風睿的回答，自顧自地道：“芷嫣是你的王后，我又怎會不知？王，你終于來了，我在此已經等你很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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