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自食惡果
在這決定生死的時刻，岳龍城居然想起了一個女人。這個時候，值得讓他想起的女人必然是個極美的女子，年輕婀娜，貌美如花，秀色可餐的那種真正的美人。然，他想到的卻是毒蛇，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四猛獸”中排在最末的毒蛇。
毒蛇雖然也甚是美艷，但早已過了二八年華，不知婚嫁否，但已是三十多歲的女子。在宋代，三十多歲的女子便到了遲暮的年紀(jì)。況且，她是毒蛇，死在她的毒手下的武林豪杰不下數(shù)十人，黑道上名頭正勁的一個女魔頭。然，岳龍城就是偏偏喜歡她。自一見到她，便被她那美艷的容顏所迷，魂兒都被勾走了，心甘情愿為她做任何事。是以，當(dāng)他得知對方便是毒蛇時，也全無半點(diǎn)失望與怨恨，更將那批黃金拱手相送，還把自己的坐騎相贈。只是，半路殺出了個黃夔，保住了鏢貨，打跑了毒蛇。這在于岳龍城，卻不知是喜是憂。
毒蛇臨走之際看了岳龍城一眼，就是這一眼，直令岳龍城魂不守舍，雖也深知再見之期實(shí)屬無望，但內(nèi)心還是急切地盼著能再次與她相見。哪怕是見上一面匆匆分開，也勝過無盡的思念。鏡花水月，也總比空鏡子一個要強(qiáng)上百倍千倍。
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清楚，糊里又糊涂。愛情有時就是一見鐘情，就是相見歡，就是彼此投緣，就是想跟對方廝守在一起，永不分離。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也足以讓人心靈為之震顫。愛情來得就是這么突然，只有友情才會因歲月的積累而深厚。愛情若變得深厚了也就似乎不叫愛情了，而是親情。合著親情的愛，伴著愛的親情，雖沒有了那種激蕩歲月的狂野，但總能令人魂?duì)繅艨M終生難忘。
誠然，岳龍城與毒蛇還沒有走到那一步，或許這輩子兩人也無緣廝守。但岳龍城的內(nèi)心滿滿的都是她的影子，腦海里也是揮之不去的她的倩影。那次相見時的一顰一笑，雖然過去了這十?dāng)?shù)天，在他的腦海里的她，依然宛如初見，還是那樣清晰，還是那樣激動人心。
可，愛是雙方的事，毒蛇的心境未必便如岳龍城所想，或許她早已忘記了岳龍城，在她的生命里，也許他只是一個過客，匆匆來去，恍如過眼云煙，甚至她的心潮還未起過一絲漣漪。如果非要說這也是愛，那至多算是一個人的愛，也就是單相思。
相思是一種牽掛，是跨越萬水千山的思念在心底開花，是滴水成冰的寒夜悄然升起的一團(tuán)熱火。相思又是一種病，是一種痛入骨髓的折磨，是一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渴望著又絕望著的毒瘤，生于心頭，長于血液，可能終其一生也無法治愈。越是深夜，越讓人寒冷。
相思尚且如此，況且是單相思，這又是一種何等的情緒與情懷！岳龍城不在乎她的年齡，不在乎她的身份，更不在乎她的過往，甚至不在乎她的行為，他所在乎的是她，就是她這個人，僅僅是她，又偏偏是她！
岳龍城一想到她，活下去的念頭更濃了。活著，從沒有什么時候比這一刻來得更熱切更強(qiáng)烈，腦海里隆隆的響起一個大音：“活下去，絕不能死，你們會再見面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今生今世必須與她相見！”
可是，他活著，岳如川就得死。這是神龍做出的最后讓步，也是他的陰險之處。只是，神龍并未料到岳龍城會想起毒蛇，他也根本不知道岳龍城還認(rèn)識一個叫做毒蛇的女人。他這么說的時候，其實(shí)早就想到了結(jié)局。生命與親情到底孰重孰輕，這本就是一個難題，但出在岳龍城身上，便算不得一回事了。因?yàn)樗例埑鞘且活惾耍际菫榱四康牟粨袷侄蔚娜耍瑸榱藱?quán)力神龍甚至都可以出賣親爹，這怎還能算作難題呢，至少神龍就是這么認(rèn)為的。然，他卻未想到這還是一個有關(guān)愛與親情的難題。不過，在岳龍城面前，似乎一切皆有可能。
神龍既然想到了結(jié)局，心中早就做好了欣賞這一幕侄兒殺叔的好戲，但他未料到結(jié)局竟是如此詭異，連他都似是駭了一跳，不禁對岳龍城刮目相看。
岳龍城思索良久，大踏步走過去，毫不猶豫地扶起了叔叔。岳如川已被霹靂彈炸得手腳皆無，只剩下一截軀干，植物人一個，縱是還有內(nèi)功，苦于缺胳膊少腿，也只能任人擺布。神龍故意將那顆霹靂彈擲在他的身旁，為的就是要看這一出好戲，若是擲在腳畔，岳如川早就四分五裂一命歸西了。
岳如川緩緩睜開眼，看到岳龍城，強(qiáng)自擠出一絲笑容，隨即皺起眉頭，吃力地道：“城兒，你……你為何還不走？你……你根本不是神龍這敗類的對手，不要管我了，快……快逃！”說著，用頭撞了一下岳龍城的胸口，顯是催他離開。
岳龍城縱然再不長人腸子，聽到這幾句話，也是心神劇震，轉(zhuǎn)過頭，偷偷拭去了險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岳如川命在俄頃，卻不關(guān)心自己的性命，而是掛念侄兒的安危。岳龍城直覺喉頭發(fā)熱，往昔一幕幕浮上眼前，但眼前瞬時便出現(xiàn)了毒蛇的音容笑貌，那顆本已柔軟的心一下子剛硬起來，硬如鋼，冷如鐵。他咧嘴一笑，柔聲道：“叔叔，神龍已被侄兒打跑了，我們安全了，你……你太累了，好好的睡一覺，侄兒這就送你回家！”說著，便摟住了叔叔的脖子。
岳如川剛說得一句“城兒，你要好好照……”，那“顧”字尚未出口，聲音便戛然而止，顯得那樣突兀，那樣不自然。其實(shí)，一點(diǎn)兒都不突兀，一切也在自然之中，因?yàn)樵例埑峭蟮子昧Γ青暌宦暣囗懀嗔耸迨宓牟弊印?br />
一代大俠火豹子岳如川，腦袋垂在一旁，就此氣絕，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會死在親侄子的手里。他再也做不了這種夢了，因?yàn)樗纳讶唤K結(jié)。
岳龍城頹然地放下叔叔的尸體，微一遲疑，便站了起來，竟是再不看上一眼。他轉(zhuǎn)身走開幾步，眼睛望向遠(yuǎn)處的青山綠樹，恍惚中眼角也有些濕潤了。
風(fēng)從朝陽處吹來，將岳龍城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除了這呼呼的風(fēng)響，四下里便是一派寂靜。雖是清晨，但這片亂石岡上卻彌漫著一股看不見的沉沉暮氣，壓抑的使人煩悶。就在這煩悶的寂靜中，突然響起了神龍的擊節(jié)聲。
岳龍城一動不動，但神色卻數(shù)度變幻。他沒有說什么，他知道神龍有話要說。果然，神龍道：“殺得好，岳少鏢主不愧是個人才！”
岳龍城嘆了口氣，道：“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叔叔，已是天理難容，雖然活下來，也無非行尸一具，還談什么人才，這是讓岳某無地自容啊！”
神龍咧嘴笑著：“人到死時真想活啊，你談笑間便料理了自己的親叔叔，這份魄力已是不凡，甚得我心，岳少鏢主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
再次聽到“人才”二字，岳龍城面上一動，“報仇已是無望，而我又犯下弒叔的大罪，天大地大，卻已無我的安身之處。”說完，他突然回過身，緊走幾步，噗通一聲，跪在神龍面前，腦袋低垂，卻一個字也不說。
神龍顯是吃了一驚，道：“少鏢主這是何意，快快請起！”岳龍城道：“小弟不知該何去何從，愿追隨少主，效犬馬之勞，從此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絕不皺一下眉頭，還望少主成全！”
神龍微一沉吟，便即會意，知道岳龍城若不投靠霹靂堂，出去也只有死路。他的仇人要斬草除根，決計(jì)不會放過他，而他的親戚朋友，甚至江湖同道知道了他為求活命而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叔叔，也必然會唾沫，甚至?xí)d師問罪，他自是難有活路。只有加入霹靂堂，或許才能躲過此劫。神龍定定地望著岳龍城，沉聲道：“你當(dāng)真愿意加入？”
岳龍城苦澀的一笑，道：“如今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這句自嘲的反問，將他的內(nèi)心暴露無遺。神龍點(diǎn)點(diǎn)頭，道：“既是如此，我便命你為這姑蘇的香主，依少鏢主的能力，假以時日，必能出人頭地！”說著，伸手相攙。岳龍城借勢而起，道：“從此唯少主之命是從。”
神龍甚是得意，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又多了一位朋友，不出多時，我必能重振霹靂堂雄風(fēng)！”
“霹靂堂根深蒂固，只要少主登高一呼，這也是水到渠成之事。霹靂堂精英無數(shù)，火器威嚴(yán)，成大事也是遲早之事。”
“沒錯，我霹靂堂已然在江湖上屹立百年，決不能因此而倒，更不能因我而倒！”神龍嘴角還噙著自信的笑意，但他沒有去看岳龍城的臉。此刻，岳龍城的臉上浮上了一抹陰險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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