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陵關(guān)上門，掃了一眼用手撐在地上的我，劈手奪了抈手里的銅鈴，冷冷道：“莫動銅鈴。當(dāng)真人膽大。”
伽陵沒怒也沒有惱，只是抬手在抈的臉上輕輕拍了一下，等到伽陵的手掠開，抈花瓣似的臉上多了個出血。
地上的抈立即撕心裂肺般地嚎了一聲，她不知道是被伽陵手里的什么東西戳破了臉皮。出血迅鼓脹，抈瞬間就浮腫了半張臉，原本白皙皮膚下的青色血管隱約可見，現(xiàn)在每根血管都呈不詳?shù)淖虾谏?br />
銅鈴已經(jīng)不搖了，可我還是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隱隱有些作嘔。伽陵從我身邊走過，走到房間里去。我想跟著他進(jìn)去，卻無論如何都走不動。
我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感覺到頭沒那么暈了，我才拖著兩條腿，往伽陵住的屋子里走去。
經(jīng)過抈，她仍舊趴在地上想要起來，伽陵沒有管她，我更加不會理她。走過抈的身邊，她拿眼刀狠狠剜了我一眼。我裝沒看見，留她一個人在地上爬。
伽陵的屋子和他的人一樣，都陰暗，都神秘，都帶有鮮明的古怪氣息。我頭一次進(jìn)伽陵的屋子，并沒有想象中的亂，就是太黑，四面不透風(fēng)全部用黑布擋起窗戶，屋子里的味道也不大好聞，不過遠(yuǎn)沒有到腐臭的程度，帶著腥氣和甜味倒像是血液的氣味。
屋里只有一盞幾瓦的夜燈，伽陵坐在夜燈照不到的地方。桌上放著一把傘，外面沒有下雨，但伽陵仍舊打傘出門，想來他仍舊是有些畏懼陽光。傘的邊上有幾根骨頭，看著像人的大腿骨。
我的目光在他的屋子里打量，很快察覺到伽陵也在打量我，我不想得罪他，也不敢得罪他，所以回身對他報(bào)以我所能做出的最燦爛的微笑。
我問：“你這么對抈，不怕柳昭回來找你麻煩嗎？”
“不等他回轉(zhuǎn)，臉便消腫。”伽陵這幾天似乎心情尚可。
我在骨頭邊上坐下，倒不是我膽子大，只是屋里除了伽陵坐的那張椅子就只有桌邊的椅子。
我坐下后：“話不多，柳昭辦事去了，算是為我們找答案。我也有自己的答案要找。你上回，要救老周讓他正常康復(fù)就必須要落洞尸體，那落洞尸體在哪里啊？”在我話間一條硬殼大蜈蚣從骨頭下面爬出來。
“新進(jìn)憶起不少往昔。你可自去湘西買落洞尸體，不需太大，巴掌大即可。此去湘西，水路在港口乘船沿長江逆流至岳陽上岸，過常德入湘西。或6路，一路西行，跨洞庭，于長沙轉(zhuǎn)至湘西。至當(dāng)?shù)卣覔嵯珊叴箨柹健４颂幱忻缯杏邪⑵绽纤荆宜阗u與你。”
伽陵把畫好的地圖給我，地圖畫的很簡略，卻清楚明白。地圖的內(nèi)容倒不是怎么去湘西，而是到了湘西怎么找撫仙湖和大陽山。地圖最后到了紙的邊緣，赫然一座大寨的寨門，門后畫了一個方塊，想來就是那個什么老司機(jī)的寨子了。
柳昭曾經(jīng)告訴過我，伽陵失憶過。但和我的失憶不一樣，他失憶失得情緒還在感覺還在，就是具體事情想不起來，而且不是我那種只有一段時間想不起來，而是大段大段的想不起來。類似于，某一個早上醒來現(xiàn)自己躺在雪窩里，可是怎么到的雪窩里，到雪窩之前干了什么統(tǒng)統(tǒng)想不起來。伽陵他最近想起了些什么，也順帶想起來救老周的方法。
柳昭還告訴我，秦承志的人當(dāng)初現(xiàn)伽陵的時候，伽陵就是個青年的樣子，六年過去了，伽陵的樣子一沒變。當(dāng)初他們現(xiàn)伽陵在雪地里，一直喃喃自語，一歲如何，兩歲如何，仿佛在敘述誰的生平紀(jì)事。
我把思路轉(zhuǎn)回來，聽伽陵描述這道路的走法，這種走法絕對不是近幾年的，還要麻煩轉(zhuǎn)車換乘長途汽車，三十年前才用這種走法。火車直達(dá)十幾年前就有了，不知道伽陵為什么沒讓我走直達(dá)，而是轉(zhuǎn)乘。
我不由得心里很疑惑，就問他：“你的那個老司機(jī)，你上回見到他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于四十年前。”
伽陵看外貌絕對不會比我大五歲，卻張口就來四十年前，要不是看他一臉正經(jīng)并且他從不開玩笑，我還以為他在誆我。
我仍舊耐著性子，：“現(xiàn)在去湘西，早就已經(jīng)不用轉(zhuǎn)車。四十前年的事情也拿來作數(shù)？萬一那個什么老司機(jī)，啊不是，阿普老司早就死了怎么辦？”
伽陵反倒很奇怪的望了我一眼，：“阿普老司，苗語為大巫師。老阿普老司死去，其子繼任新阿普老司。兒子死去尚有孫子。祖祖輩輩皆為阿普老司。阿普老司永遠(yuǎn)活著。”
我心，這個世界變化這么快，現(xiàn)在早就不興巫師這一行當(dāng)。這三十年生了千百年來未有的巨變。還祖祖輩輩呢，哪有祖祖輩輩的事情，窮富都不過三代。時局變化這么快，年輕人都出來打工了，農(nóng)民工都用上iphone了，你還指著那幾十年前祖祖輩輩的事情。
我耐著性子繼續(xù)和伽陵話：“阿普老司要是沒有后代，或者他后代不愿意干這檔子時，再或者他后代遷出了大陽山怎么辦？”
“絕無可能。祖先遺命不可違，阿普老司世世代代須守山。東洋人打來，具不見后退一步。”陰影里的伽陵沒有表情，只顧自己嘴里嘰嘰咕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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