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又伸手在伽陵的爛臉上拍了拍,“知道你的不同,從來不會用別人的標準來衡量你啊。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
如果伽陵能有眼淚的話,大概會哭。可是,僵尸沒有眼淚,我看見他藍灰色的眼睛里流下了膿血水。
我也眼睛含著淚水笑起來:“放下吧,關(guān)于你已經(jīng)死了的這件事情,只有你一個人放不下呢。我們其實都已經(jīng)放下了。”
伽陵發(fā)出一聲帶著笑意的,“哼唧”。
認識伽陵這么久,大概就他就死了以后還會變得這么娘。
回頭一想,不禁有些啞然失笑,我認識幾個死了以后還能活的。
笑了兩聲,我笑不出來了。還能活著幾天呢,這么沒心沒肺的笑?
解決了張儀的疑惑后,第二天,我們就上路了。
此處離古三危山已經(jīng)不遠,看著蹣跚走在我后面的伽陵,我覺得這真的就像是一場夢。不敢相信,我們居然和一個死人同行。裹著伽陵身體的黑布有些黏膩,似乎是滲出了膿水,但似乎又不是。我最擔心的就是他肉身惡化。
為了防止意外,我們現(xiàn)在晝伏夜出,盡量減少太陽對伽陵的傷害。
一路走來,最驚人的要數(shù)張儀的成長。她不再懼怕死尸,也逐漸明白死亡并不等于歸零。
我們不斷的趕路,三天就翻過了一座海拔并不高的山峰。最后在一片山谷間的洼地上,我們停下來休息。
此刻月明星稀,天空像一匹博大的天鵝絨,看起來十分柔軟。晝伏夜出的我和張儀都疲憊不堪。周圍靜謐無聲,正是休息的好時候,銀亮的月光照在山谷的樹冠上,山谷中的視野非常好,很安全。
我和張儀坐在樹根上,而伽陵沒有靠近我們,只在下風口的土丘上坐著。他的臉埋在陰影里,他不話,我們也不想話。
最后,張儀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如果你沒有死,你和我,和我們相處久了,會不會生出一感情來。”
“不會。”風帶來伽陵冷冷的回答。
盡管伽陵已經(jīng)不算是一個人了,但是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樣,當你以為自己和他的感情變好了,后來會發(fā)現(xiàn)其實壓根沒有。或者,口是心非的人永遠比誠實的人要多。
我們?nèi)紵o語。這一夜很默默,不需要睡覺的伽陵在守夜。
我起先并沒有睡覺,而是觀察伽陵在干什么。他好像在操練自己的法術(shù),但他的法術(shù)已經(jīng)失效。
伽陵用草里的昆蟲練習,試試看這些普通的蟲子是否還能聽從他的召喚。可是他失敗了,蟲子們對待他不像是曾經(jīng)對待**師那樣順從,也不像對待一具尸首那樣想要分食,而是徹徹底底的無視,就好像他只是地上的一塊石頭或者一撮不起眼的泥土。
一個人,由原來被人恐懼到現(xiàn)在被萬物忽視。
我看到這一幕沒有聲張,假裝自己已經(jīng)睡著。聽到伽陵似乎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然后畏首畏尾地撥弄了一下篝火。
撥弄完篝火,伽陵又去翻包,我以為他又要拿古怪的白膏,沒想到是去翻張儀的包。只見他從里面摸出一面鏡子,然后打開了自己的纏頭裹布。
雖然身體沒有很明顯的**,但是身上的水分已經(jīng)被抽干,他更像是一具干尸。臉上的血痂變成紅黑色,唯一完好的眼睛也干縮在眼眶里。伽陵用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便再沒有信心看第二眼。
他悄無聲息地又給自己纏上黑布,在皮肉干縮的厲害的地方多放上些紗布做面頰的支撐,更仔細的打理起那些紗布和黑布。
剛才他回答張儀,活著不會生出感情來的話,果然是騙人的。伽陵變了,以前他活著的時候根本不在意皮相,即便周身腐爛發(fā)臭,讓周圍所有的人都惡心,他也沒有在意過自己的外表看上去如何。
可伽陵現(xiàn)在在意了。他變了。
張儀正蜷縮在樹根下睡覺,睡得很熟,一都不知道別人心里在翻江倒海。在榕樹龐大糾結(jié)的樹根下,她如同一只骯臟的布娃娃,不知她的夢里有什么,她一直皺著眉頭。
凌晨時分,我們都醒來,轉(zhuǎn)移陣地去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到晚上再動身。第二天的午夜時分,我們終于走到了伽陵所的古三危山地界。
讓人極度失望的是,那里真的只是山而已,沒有什么寨門,沒有苗人聚集的痕跡。完全沒有村落和人跡存在的地方。三危山的地界下有一段流水,也不知這流水形成的湖泊叫什么。
到了伽陵所的三危山地界,我只感覺一句成語:滄海桑田。
世事變化無常,更別,人心易變,即便是山川河流也易變。聽伽陵講述,他上次來這里的時候,周遭的人還穿著長袍馬褂。按照這種裝束,粗粗算來怎么也得一百多年了吧。這個地方原本就比較容易地震,百年間也地震多很多次,原本的河流可能因為地震變成山脈,而原本的群山也會變成堰塞湖。
四十年前伽陵也曾來過,但是那段記憶比百年前更為模糊。
伽陵起一百年前,我心中總覺得有一件隱隱的未了事項。
回憶了很久,我想起齊雨箬走失和老周瘋癲的真正原因,因為接觸了三和村的女尸——那對非常苦命的姐妹女尸。墓地上埋著尸體的古怪墓室,和帶著咒蛇、詛咒的莊稼地。
我記得,我和齊雨箬開棺的時候,在棺材的蓋板上那個珍兒的妹妹用手指甲刻下了自己的經(jīng)歷:姐姐被害,自己又被人騙進去的遭遇,里面提到過一個西康來的青年巫師。
西康,藏地之康地。
我又回憶起柳昭和我過,發(fā)現(xiàn)伽陵的地方就是在藏地的雪山上。如果伽陵因為渡魂而失憶,那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記憶就是他的家鄉(xiāng),他在渾渾噩噩間一定想要回的也就是自己的家鄉(xiāng)。秦承志救下伽陵的時候,他嘴里念著自己一歲如何、兩歲如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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