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起妙通觀，其實也不遠，在城外七里的地方。    之所以得名，那是因為這里有一座高大的磚塔，名曰秒通塔。    據說此觀建于宋仁宗時代，塔下還建有地宮，放著宋朝一個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和金棺，乃是一座佛寺。可惜后來寺院毀于兵火，重建之后變成了道觀。    但那塔卻保留了下來。    塔在佛家用語被稱為浮屠，道觀里孤零零矗立著一座大塔，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說起來，周楠到安東縣大半年了，還沒來過這里。在業余生活極不豐富的古代，此地也算是安東百姓唯一的休閑景點。    馬是冬至節，今日雪停了，紅日高懸，觀里來了許多燒香祈福的香客。周楠頓時來了游興，和書辦在道觀里逛起來。    那個書辦姓白，名初五，估計是哪個月初五生的吧。明朝普通百姓取名字也懶得費心思，哪一天生的以哪天的日子做名字。如霍立春，夏寒露，朱重八……    白初五名字普通，可人卻伶俐，加年紀又輕，生得唇紅齒白，皮膚細嫩，若是換一身儒袍，倒是個風流書生，自然引得來進香的嬸子大嫂們頻頻回頭端詳。    周楠心暗笑早知道不帶白初五過來了，卻被他搶了我的風頭。和小五起來，我倒成了一個糙老爺們兒了。這古代婦人的審美真叫人無語，我這么一個健美清爽少年不愛，偏偏去喜歡白初五這種蜂肩細腰的營養不良的弱之人。    道觀不大，只片刻逛完了，周楠拉住一個知客，道“小道人，去跟你家住持說一聲，我是縣衙來的，有事找他說。”    “什么事？可是要做法事，驅邪還是祈福，算卦還是測字？我家觀主正在清修，不見外人的，有事你同我說也一樣？”一般道人如果見到來客是衙門里的公務人員，早必恭必敬地迎進禪房，奉香茗款待。    這小道士卻一臉的傲氣，對周楠也是愛搭不理。    周楠正要發怒，白初五忙道“小仙長，這為是縣衙禮房的周師爺。我家縣尊要請玄真仙長于冬至日那天祭祀雨雪，特來相請。”    看到白初五相貌英俊，小道士的臉色緩和了許多“請我家觀主啊，你們給多少錢？”    白初五“縣尊愿意出銀十兩。”    小道士冷笑“十兩也在隨喜箱里聽個響，這是你們縣尊的誠意？”    這簡直是菜市場討價還價，周楠心氣惱“你要多少？”    小道士“我家觀主什么樣的神仙人物，出去做一次法事，怎么也得百兩。”    是的，玄真道人和是邵元節老神仙的親傳弟子，何等身份。不說南直隸，怎么說也是淮安府倒家的領袖，十兩銀子，打發叫花子嗎？    還真有點看不。    “百兩？”周楠一臉色鐵青，握草泥瑪拉隔壁的，這不是搶人嗎？一百兩，足夠在安東城里買兩套房了，妙通觀的牛鼻子胃口不小啊，當我是凱子嗎？    不等周楠發作，那小道士拋下一句“看來周師爺沒帶著誠意過來，恕小道不奉陪了。”拂袖而去。    白初五“師爺，這可怎么好？”    周楠道“小五，我算是看明白了，這里的道人都鉆錢眼子里去了。死了張屠戶，難道還吃帶毛豬，大不了我們另外找一家。安東找不著，外縣還請不到？縣尊又沒有指定要請玄真道人，反正弄個有名有號的道士交差是了。”    白初五苦著臉“師爺，縣尊只撥了十兩銀子的款項。算去外縣請，也未必請得到，難不成咱們為大老爺效力還要倒貼？”    他的話說得明白，一場縣一級的法事怎可草率。請本縣的道士，因為有著官府的面子，可以壓縮開支。去請其他地方的，費用怕是要超出計劃。    周楠皺起了眉頭，尋思著不能這么回去，得想個法子見玄真，曉之以禮，動之以情，讓他給史知縣一分薄面。    正在這個時候，方才那個小道人又匆匆跑過來，喊道“可是縣衙的周子木周典禮，我家師父有請。”又不住拱手作揖道歉“不知周老爺大駕光臨，得罪之處還請海涵。師爺的大名，小道早已經如雷貫耳，今日卻是有眼不識真神，恕罪恕罪！”    “我這么有名嗎？”周楠心得意，點點頭“有勞小仙長帶路。”    很快，他和白初五被帶到后面一座清雅的丹房。    所謂丹房，是道人修煉的場所。    道家的丹道又分為外丹和內丹兩種，外丹是用爐子煉仙丹，屬于原始化學的范疇；內丹則是打坐煉氣功，這事較玄，不好評論。    顯然，玄真道人是內外兼修的世外高人。他的丹房放著一口正在熊熊燃燒的丹爐，屋到處都是瓶瓶罐罐，灼熱的空氣彌漫著嗆人的化學藥品味道。定睛看去，那些瓶子館子還貼了標簽，面寫著“紫石英”“赤石脂”“石鐘乳”“水銀”“石墨”“鉛”等大字。    而玄真道人則盤膝閉目坐在蒲團，發出悠長的呼吸聲，顯然是在吐故納新。    此人大約五十出頭，鶴發童顏，面龐光潔，倒是道貌岸然。    見周楠來了，玄真將眼睛睜開，目光晶瑩地看了二人一眼，嘴角含笑“子木小友，十年不見，風采依舊啊！只是壯實了許多，人也黑了不少，起往日的容顏，卻要遜色不少。想當初你和梅大公子常來我道觀盤恒，你我三人參禪問道，其樂無極。但大公子卻不假天年，可惜，可惜了呀！”    “道長你說我風采依舊，又說我日往日遜色了不少，那不是自相矛盾嗎？”周楠一笑，接著又是一楞，心道不對，這老兒好象認識以前那個周秀才，彼此還很熟悉的樣子。我倒是要小心說話，免得什么地方被他看出紕漏來。    好在玄真道人話不多，聽周楠說明來意之后，他笑了笑，道“貧道閉關清修多年，早已不問世事，去跟你家縣尊說一聲，道老道只能說抱歉了。”    周楠正待要繼續勸，玄真道人道“子木，也不用說這些沒趣的事兒。對了，當年老道說過，你這人根骨佳，乃是難得一見的濮玉，何不入我門，學些長生法門。算不得長生，也能修個體健身輕。今日你既然來了，以后可多來我這里盤恒。對了，這位白小哥也是有好根骨的，不妨一起過來。”    門求人不成，反要被人招入門修行，周楠有點哭笑不得。    他待要再勸，卻感覺有人在扯自己袖子，回頭一看，白初五正在給他遞眼色。    然后，白書辦又搶先一步“仙長，我家師爺衙門里還有公務，不克久留，先告辭。”    “去吧，去吧！”玄真道人又將眼睛閉了。    出了道觀，白初五額全是汗水，正騰騰地冒著熱氣。    周楠“小五，丹房里好熱，玄真也真經受得住？哎，白跑一趟，這事難辦了。”    白初五突然道“不，玄真已經答應了。不過……”    “他答應了，我怎么聽不出來？”周楠大覺疑惑“小五，不過什么？”    白初五的汗水還在不住滲出“不過，人家開出條件來，不但要你再去找他，連帶著還要牽累卑職。”    “條件，是收我們做他徒弟嗎？其實，你我做他一個記名弟子也不錯啊！”周楠聽白初五這么說，心一動。玄真是邵元杰的徒弟，道家在嘉靖年地位崇高，我做了他的徒孫，對于將來的前程也是有好處的。    以前那個周秀才應該是個有學問的人，加人也生得英俊瀟灑，一看是個人才。想必是玄真道人起了愛才之年，要引他入門。    可惜那個時候的周秀才乃是儒家門徒，一心科舉入仕，對于道家的那一套理論也沒多大興趣，婉拒了玄真。    考慮到周秀才的士子身份，玄真道人這才罷了。    如今周楠只是一個衙門里的吏員，科舉做官無望，玄真舊事重提。    周楠對白初五道“小五，如果真要拜師，得我先拜，你排在我后面，不能叫你做了我師兄。”說著，他哈哈大笑，朝他一拱手“見過白師弟。”    白初五卻驚得跳起來，面無人色，顫著聲音問“師爺真要去找玄真？”    周楠點點頭“又有什么不可以，反正是掛個名，又不用出家。縣尊交代下的差事，總得要辦妥當了。反正你我又沒有什么損失，小五你從了玄真仙長吧！”    “不不不。”白初五大叫“師爺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地方可去不得。”    “怎么了？”看到他蒼白的臉，周楠心疑惑，問。    白初五道“師爺，我聽人說玄真道人喜歡俊俏后生，尤其是儒雅白皙的讀書人。每次但凡有書生去道觀借宿，都要被他盛情款待一番，還要聯床夜話。待到書生離開時，還送一大筆盤纏。”    “一見如故，聯床夜話，探討學問，乃是讀書人的常事，也沒什么……夜話，同床共枕……”周楠寒毛都豎了起來，心只回蕩這一句古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男山。”    白初五點了點頭“是，師爺總算明白過來。玄真道人開出的條件是讓你我晚去找他。”    周楠感嘆“想不到啊想不到，玄真你個童顏巨……不，童顏鶴發的家伙也有這種高雅的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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