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一切日常事宜皆有人處理,石蘭要做的不是這些瑣碎的雜事。
石蘭有一雙有力的手,能夠沏的一手好茶,能夠握的一手好劍。
然而平日里她的這雙手用處并不多,近年來太后政權穩固不再需要她飛劍殺人,她需要的便是站在衛若水的身后,沉默著,聆聽著,偶爾遞茶解渴,偶爾也輕按穴位緩解衛若水多年不愈的頭痛頑疾。
她的時間太多,甚至在多得足以在最近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會一直這樣平靜度過,直至與衛若水一同老去,然后帶著無數個秘密埋葬于黃土之下。
直到候三兒的出現,她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那么簡單。
那年輕的太監謹慎而恭敬地請了句安,石蘭并不虛扶,理所當然地站著受了,這讓在皇帝壽宴之夜偷溜出來的侯三兒有些不滿。
可是候三兒必須要很好地隱藏住這種不滿,他雖然是名義上的皇帝近侍,然而誰都知道,魏宮內真正掌權的是太后娘娘,而這位太后眼前的心腹的話語權,有時候甚至比皇帝的還大。
畢竟石蘭平日里并不講沒用的廢話,一旦開口,必定有事。
“石蘭姑姑,有一事小奴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候三兒斟酌幾番,試探著說了一句,偷偷地拿著眼角查看石蘭的神色。他于壽宴之夜偷偷溜到慈濟宮找石蘭,本身還以為石蘭并不會理會自己,因為今晚太后下令禁止任何人員再行打擾。但是一聽是關于陛下的事,石蘭立馬虛掩房門出了太后殿門,也不說話,帶著他來到這偏房,當場淡淡看了一眼,示意他講明何事。
不知為何,候三兒想起了司寇準的做派。他又虛虛擦了把汗,擠出笑容來,解釋著自己前來的目的:
“也沒什么,陛下前些日子向老奴要了長生殿巡訪圖,原先天子之事老奴自然不敢過問,但是陛下向來……天馬行空,行事出人意料,故而小奴特在此稟報一聲……”
石蘭的眼一冷,當即打斷他問道:“陛下呢?”
“這,小奴過來的時候,陛下正在壽宴場上,有幾位老大人在場……”
候三兒還未說完,門外一聲稟報,石蘭揮揮手讓人進來,門口的守衛將小皇帝一飲就醉的消息報告完畢,便拱手一禮出了門外,顯然早已經習慣了石蘭不多言語的本性。
石蘭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候三兒莫名覺得好像陰沉了許多。
“你回去。”石蘭往外走去,腳步一頓,繼續往外走說道:“太后累了,去守著,不許任何人進去。”
候三兒趕忙一禮應下,落后石蘭幾步往殿門外走去,剛要再抬頭多問幾句,哪知道往前一望,哪有石蘭的身影,只見一抹黑色的身影在宮檐一角一掠而過,瞬間沒了蹤影。
候三兒立馬低頭擦擦冷汗,再抬頭時挺直了腰,往慈濟宮正門走去。
還未與守門的皇衛見過禮,他便將臉上的緊張一掃而光,拿出常有的自矜又不自覺透露著一絲諂媚的笑,待值班的守衛率先打過招呼了,候三兒才含笑點頭示意,袖著手,與輪值的皇衛站著,以防賊人行刺。
“大人,怎么慈濟宮值班,好像與宮殿距離遠了些?”
候三兒第一次在夜間這么仔細地觀察慈濟宮的防守皇衛隊列,發現與慈濟宮主殿距離太遠了些,這樣假設有賊人闖入挾持,那么估計太后叫破嗓子都沒人聽得見。
“你懂什么?太后的身邊,有石蘭姑娘便夠了。”皇衛頭領樂呵笑了一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據說太后頑疾又犯,任何響動都不行,所以才距離這么遠。我們幾個兄弟在這,其實只是防范外圍而已。”
“石蘭姑姑真有那么厲害?”候三兒好奇問道。
守衛大人神色一斂,神神秘秘地說道:“公公知道八年前的事嗎?”
候三兒的眼皮子一跳,頓時明白指的是八年前的孫氏叛變,點點頭,就聽到那名守衛大人繼續道:
“當年我也是宮外城防一個班頭而已,姓孫的先殺進來宮內,靖王帶隊救援,進去才發現姓孫的部下在御花園附近,被殺了兩個小隊,多虧了隨身宮女和徐公公拼死守護咱們大魏陛下現在才能吃好喝好。嘖嘖,女人不可小看啊……”
“徐公公可是那位徐亨公公?”候三兒問。
“沒錯,說起來,徐公公那次受了重傷就沒見過了,還好他得寵,才能常留深宮享福啊……”
候三兒聽著,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回頭往慈濟宮一看,燈火有些晦暗,應該是太后歇息了,他正這么想著,耳朵一顫,神色緊張地回頭問守衛大人道:“大人,你聽到了嗎?”
“什么?”守衛大人撓了撓腰后的癢處,漫不經心地回頭問道。
“不,可能聽錯了,沒什么……”
候三兒有些猶疑地說道,又不安心地回頭看看那座碩大的宮殿——他剛才好像聽到了幽幽的哭聲。
可是慈濟宮怎么可能會有哭聲呢?他看著從宮殿屋角落下的幾只哇哇叫著的烏鴉,搖搖頭,便專心致志地與守衛們守在慈濟宮的外圍,距離遠到足夠聽不到發生在慈濟宮內的任何聲響。
比起慈濟宮的哭聲,石蘭現在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長生殿之上。
她知道,連鯉這一連串的舉動,明明白白地告知了自己她的去向。
真不讓人省心。
石蘭依舊一臉冷漠,眸底的顏色卻更加濃郁了些。想起那個滿臉笑容眼睛又咕嚕嚕轉悠的小皇帝,她嘆了一口氣,再想起那狀若癲狂一臉傷疤的徐亨,她的眼又凜然下來。
幾個輕躍,她看似粗壯厚實的身體卻好像飛鳥一般靈活,一眨眼便不知飛過多遠出去。
魏宮傳承數百年,自上幾輩便積累了無數的財富,雖然經過最近幾任皇帝的揮霍無度,但是魏宮的修繕新建仍舊在每年的國庫款數中以很大的比例支出。魏宮雖大,但是在石蘭面前不過是多幾步的功夫而已,那些聚精會神地駐守各個城樓之上的弓手還未來得及擦一下眼睛,一道飛鳥一般的黑影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稍縱幾許,石蘭便如石頭落地一般穩穩當當地立在長生殿的灰墻之上。
難倒衛豐他們的長墻對她來說不過是高一點的門檻,她立在灰墻之上,一眼掃視過去,除卻圍成一圈的長墻,便是中間一片廣袤的廣場,橫亙石蘭的視線左右;廣場毫無裝飾,一色大理石鋪就,唯有中心矗立著一座并不十分高卻十分粗闊的木塔,還有在塔的百步之后,數座十分恢弘莊嚴卻又死氣沉沉的宮殿。
長生殿。
石臉淡淡看了長生殿一眼,忽而眉頭一皺,回頭看向圍墻之外,有一處草地之下,好像有什么異常的聲響。
咚咚咚。聽起來好像是有誰要從地下鉆出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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