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看了她半晌,見連鯉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也只好互相看了看,繼續就著目前的情況分析。而連鯉知道的縱使是冰山一角,卻也比他們分析的知曉了更多的東西。
連鯉的腦袋有些亂,深吸一口氣,開始整理目前自己所獲得的情報。
從前后來看,顯然徐亨的手里握有開往長生殿地下的鑰匙,而不知道如何師傅找上了自己,還兩頭交代,讓徐亨誘導自己幾人進了地下。
而當時徐亨所問的“那人”的徒弟,顯然也是在問自己。
這一點,徐亨自己當時也透露過。他似乎不想傷害誰,而那些石臉蟲看著可怕,也可能在某種可控范圍之內,也是處于徐亨的計劃之中。
至于司寇準他們說過的提著的蓮花燈,是否就是自己夢中世界巨大無比的那盞?
引發石臉蟲騷動的血液、夏新荷隨風消逝的夢、徐亨煞費苦心設下的局……
夏新荷到底與王叔之間發生了什么?與師傅、石蘭,到底有何關系?
連鯉低頭看著自己手指上已經凝結了一道血痂的手指頭開始出神,忽然覺得,似乎自己的出現也被徐亨算計在了計劃之內。
可是什么時候去,帶誰去,怎么去,這些都是自己臨時決定的,徐亨又怎么會得知?
“這個鐲子應該也是徐亨埋下去的,同一棵樹,我覺得再怎么巧也不會這么巧。”衛豐仍舊在懷疑著玉鐲與鑰匙的關聯性。
洪曼青反駁說道:“你覺得是你覺得,是不是真的,還要找到徐亨才知道。”
你一句,我一句,他們倆倒是熱鬧地互相埋汰起來,司寇準忍著聒噪的聲音,長長嘆了一口氣,正要對著衛豐說幾句,卻聽見一聲拖得長長的聲音自遠處飄來。
“報——”那聲音凄厲而尖銳,隨著踢踏的跑步聲逐漸放大,顯然聲音的主人正在飛快地向著這里跑著。
連鯉與他們幾人相互看了一眼,便由元香扶著去開門,幾乎是剛開門的時候,門口一名跑得極快的宮人喘著氣,一把跪在門口臺階之下的時候幾乎要摔倒,再次高高抬起手中的卷軸的時候,那太監尖利而凄慘的聲音響徹宮殿上方。
“報——”
“端州急報!”
“長頤大壩潰堤!”
“陛下!”
那太監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用驚恐的眼神看著臺階之上同樣面色慘白的連鯉艱難地說道:“文大人飛馬血書!端州周圍……良田盡毀,千戶溺斃,死傷無數!”
連鯉看著那太監手中已經呈現舊紅字跡的一卷信帛,愣了愣。半晌,她才晃了晃,遲鈍地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么。
“我……朕,朕有事先走了。”
連鯉面色有些蒼白,回頭對著洪曼青等人勉強一笑,元香聞言已經幾步走到連鯉的身后,一如以往,靜靜跟在連鯉身后候著。
連鯉的心很亂,事實上,今晚發生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她原本對于夏新荷與徐亨的事情還有些萎靡不振,有些自暴自棄。然而端州潰堤還是猶如一記當頭棒喝,容不得她繼續糾纏其他的事情。
不能繼續糾纏。
她思緒煩亂,正要前去,身旁的司寇準目光一凝,忽然阻止她的腳步,在一旁輕聲道:“頭冠。”
連鯉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當初出門前隨意披在腦后的一把頭發,經過一晚的摸打滾爬已經十分凌亂了,然而事態緊急,她只是勉強一笑,用那雙琉璃大眼看著司寇準,帶著點可惜意味,笑著說道:“嗯,下次。”
“陛下出行,怎可衣發不整?”
元香急急一禮說道,司寇準那旁已經取了犀角梳子過來。元香將連鯉強按在座位上快速梳理一番,再動作迅速地替連鯉束了個簡單的發髻。
畢竟事態緊急,不可能慢悠悠地打扮一番。
“可惜了,朕還想著讓小準兒試試手藝。”
連鯉摸了摸頭上的發髻,咧嘴一笑,開了句不合時宜的玩笑。說罷,便毫不遲疑地迅速在宮人的擁護下疾步離去,元香緊隨其后,司寇準微微蹙眉,有些擔憂地目送她的背影遠去,發現連鯉的腳步并不大平穩,應該是腳踝的扭傷還紅腫著。
連鯉卻覺得自己的速度不夠快,她恨不得腳下的速度能夠使時光倒流,倒流到大半個月前,端州第一份懇請撥款修繕大堤的奏折送上來的時候,能讓她下個決斷,真正地做點有用的事情出來。
她的身形瘦小,一路疾走,衣帶翩然,前去救火的宮人們紛紛停下腳步行禮,連鯉來不及走這些虛禮,便表情凝重,直接走了過去。
她走了一會兒,路上也詢問了報信的小太監大概明白了情況。等她終于來到慈濟宮前之時,才發現殿門之前聚集著許多京中官員,為首的司寇向明正領著兩隊文官,直直地跪在慈濟宮的門前,那模樣,就好像史書上寫著的忠言進諫的鐵面書生一樣。
不過這覲見的人也太多了吧?
連鯉略一遲疑,便聽見那旁守在慈濟宮宮門前的候三兒望見了這邊,大喜過望,尖著嗓子尖聲叫道:“皇上駕到——”
跪在宮門前的官員們紛紛回頭,只是那臉上的表情有些是激動,有些是冷漠,有些則是不易察覺的悲憤或者厭棄。這些情緒都被一種叫做“恭敬”的表情所覆蓋,而連鯉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直都看得清楚,只不過懶得揭破。
此時她只有冷著臉往前,對路過官員們的熱切注視一概不理,徑直走到司寇宰相的身前,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地冷靜詢問說道:“宰相大人何事率領群臣跪于此地?”
司寇向明這才緩緩抬頭,看著魏國史上最為年幼的小皇帝,眉頭一皺,表情極為悲苦道:“陛下!求陛下為端州百姓做主啊!陛下!”
司寇宰相這么一說,身后的群臣紛紛擺出悲痛的模樣,齊齊抬手并禮,長長呼了一聲陛下,齊齊跪伏。
一聽到天下蒼生,連鯉的眼皮子就不自覺地跳了跳,司寇宰相身后黑壓壓十幾個人就好像齊齊壓在她脆弱的小心臟上一樣。她看了看,發現并非朝中官員皆到場。施昊老大人與其他幾位大人并不在場。
連鯉靜靜站著,沒有叫群臣起來。
等了許久,司寇宰相依舊靜靜伏在地上,看不清表情,倒是他身后的幾名官員忍不住了,偷偷抬頭看了連鯉一眼。
連鯉冷著臉看了一會兒,根本沒有喊平身的意思,直接扭頭,往慈濟宮方向走去。
“陛下!”
司寇向明終于是耐不住了,帶著些憤憤然直起身來,說道:“端州決堤,陛下您就一點兒也不管嗎?”
“朕不是正在管?”
連鯉腳步一頓,定定站在臺階之上,卻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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