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冰雪蕭瑟,風若斧劈在窗框上厚厚的羊絨繡邊擋風之上,徒留下冰冷的潮意。
屋內數十個體積正適的小暖爐以均勻的距離擱置在各個地方,以暖而不燥的幅度悄悄向外擴散著暖意。
這屋里好像裝滿了六月的驕陽,卻好像一月的凜冬一樣寒冷。
侍立在重重床帳之外的侯三兒低著頭緊緊盯著自己的靴尖,因為先前服侍在外而特意穿上的冬衣在這暖和的室內顯得有些累贅了。他壓抑著將自己的呼吸放緩,極力不想引起屋里其他人的注意,只是因為緊張與燥熱,那額角開始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他微微顫抖的靴底一尺開外,是摔碎一地的玉壺,那玉壺本是瑩白如冰雪,此時細碎的玉片卻好似深秋衰敗枯萎的白蓮,沾染著污黑的血跡,透著一股衰敗與腐爛的意味。
侯三兒的視線輕輕落在那已經發黑的血跡上一眼,又好像被燙到了一樣飛快收了回來。半柱香之前,他與元香他們飛奔入內,才發現陛下摔倒在地,看那樣子應該是扶著床頭行了幾步才摔倒的,興許是摔倒之時帶著桌子一齊倒了,一地的碎片、茶水與血跡,昏迷前的連鯉嘔出一大口黑血,這情景……像極了某種命案現場。
因為避著嫌,病重的大魏皇帝都是由元香領著的那幾個人服侍,其他人等也就是做做端茶遞水熱熱湯藥的輕松活兒,貼身的伺候都是元香來做。他一直都是干的在門外傳令的事兒,若不是親眼所見,侯三兒根本沒有想到,自家的皇帝陛下病得如此嚴重。
也許不單單是他沒想到,見座上那兩位貴人凝重蕭殺的臉色,只怕先前也是沒有往這方面多想。
氣氛太凝重,靖王、太后端坐在上,各自黑著臉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邊的茶盞早已涼了,一口未嘗,卻沒有宮人敢上前打擾。施洛雪隔著兩個位置的距離坐在靖王與太后的下方,嬌弱的身軀瑟瑟發抖著,臉頰猶有淚痕,那雙紅腫若紅杏的眼兒水盈盈地望著緊閉的紗簾之后,哪怕她早已如此望了半柱香的時辰了,哪怕她的目光沒有什么辦法也從那簾子中穿透過去,望見她牽腸掛肚的那人。
殿外積雪的臺階之下,伺候皇帝的一應宮女太監盡皆跪候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唯恐因著自己的失職稀里糊涂丟了性命。
侯三兒悄悄看了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岫玉,又瞥了一眼岫玉身旁神色恭敬卻又坦然鎮定的元香,心中古怪之情更甚。他正想趁機偷偷瞥一眼大魏陛下情況如何,很是突兀地,一只手悄悄從那紗簾之中垂直切出,微微反轉粗糙的手掌,掀開了那遮擋著床上之人的床紗,動作輕柔而平穩如山,好像劈開的不是輕飄飄的一道簾子,而是一道莫大的阻礙一般。
石蘭臉色漠然地側身從那簾子中走出,滴水不漏地將那簾子合上,任何人都無法從她的身隙中窺見得一絲一毫,卻掩不去她身上那股子濃重的血腥腐朽之味。
“情況如何?!”
靖王見石蘭出來,猛地站起身來迎著石蘭走去。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與擔憂,滿心滿懷都維系著那奄奄一息的小人兒。
正怔怔望著那道簾子的施洛雪立馬站起身來,正欲飛奔上前又勉強止住了腳步。她早已察覺到現場的氣氛并不歡迎她,以往并不特別熱情的太后在之前見面的時刻可以稱得上的冷漠,陛下情況不明,她即便是再擔憂,也不敢在太后與靖王的面前造次。
衛若水并無察覺施洛雪正等著她的反應,只是半刻不落地將視線輕輕落在自己的膝前十指之上,卻又凝神注意著身旁靖王的動靜。
石蘭緩緩看了靖王一眼,平靜答道:“情況暫時穩住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靖王心急若焚,想要越過石蘭前去看看自己的孩子究竟如何,卻被石蘭阻攔了下來。
面對靖王充滿殺意的眼神,石蘭面色不變,依舊平靜地答道:“王爺請留步,王太醫正在里面診治,特意交代了切勿打擾。”
她說著,稍稍往后退卻一步,看似是在靖王讓步,事實上卻相信,靖王不會再前進一步。
果然,靖王聽聞此言,強自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紊亂的情緒,回頭一看,太后衛若水卻依舊端坐于上,直至靖王急切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了,這才不緊不慢地招了招石蘭,讓她扶著自己起來。
靖王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滿與疼惜,只是抿了抿嘴,視線又落在那道簾子上。
“可查清楚了?”衛若水沒有多問連鯉的情況,只是微微偏頭問了石蘭。石蘭沒有看跪在大殿之外的那群宮人們,小心扶著衛若水的手,只是微不可見地輕搖了搖頭。
衛若水輕呼出一口氣,心中卻已下了決定,只是對著石蘭輕輕點了點頭,便決定了數十人的性命。她往靖王面前走去,保持著合適的距離,平靜而低聲問道:“鯉兒可醒了?”
靖王輕聲道:“情況不明,王鐵橋還在里面。”
衛若水皺了皺眉頭,厲聲問侯三兒:“都這個時辰了,那些太醫到底到哪里去了?”
侯三兒一個哆嗦,趕緊跪了下來一個勁磕頭,邊磕頭邊求饒道:“小的早已遣了人去太醫院請當值的太醫了,可不知怎么的這時候了還未……”
“行了,起來吧。”靖王不甚耐煩地打斷了侯三兒,低聲喝道,“陛下還在里頭,你在這兒胡嚷嚷些什么?”
侯三兒如獲大赦,趕緊噤聲退至一旁。
靖王與衛若山靜靜地等候在紗簾之外,不知里頭到底是個什么情況。興許是因為心里頭擔心著,靖王越等越是擔心,嗅著那滿室甜得粘膩的香味,皺眉怒道:“先前太醫不是交代過撤下熏香了?是誰又放在這里的?”
“還不撤下?”衛若山有些頭疼,漫不經心地揉了揉太陽**緩解疼痛,沖著侯三兒說道。
侯三兒一驚,趕緊上前抬手要撤下,靖王卻不動聲色地瞥了侯三兒一眼,嚇得他不敢再上前一步。
只見靖王步履沉穩上前,抬手便揭開熏香爐頂,嗅了嗅那正燃浮著的氣味,微微皺眉,不明就里。
如何?衛若山只是看了靖王的動作,便也猜到了這香料大概是有古怪,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此時又想干些什么。
靖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燃著的香爐,走到殿旁的小茶幾上,抬手輕輕吹熄燒著卷邊的焰苗,毫不猶豫地,徑直將爐內即將燃燒殆盡的香料盡皆倒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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