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被瘋狂壓抑,散發出冷冽的殺意。
醉仙樓外的圍觀者逐漸排出數百丈開外,樓宇憑欄、酒肆門店幾乎都擠滿了人,人山人海。他們原本忐忑的神色已變得冷漠而麻木,仿佛那殺的不是人而是一條狗,狗的命自然就不足一提。由醉仙樓大堂內傳出的一聲聲高喝,也逐漸變得毫無意義,因為那賭局已經不再是賭局,沒人會相信那三顆骰子能連續搖出百回大數,而且額數都是三個六點。
所以說,那只不過是一個殺人的借口罷。
“三個六大!”
“噗!”
“啪…”
“巖鋼兒!你挺住呀!”
“巖哥!”
“……”
血漿迸濺,開膛剖腹。
暴怒癲狂成狼虎咆哮。
跪于大樓門外的第七位魁梧漢子,終究在大堂內傳出第十三高喝之后被剖開了肚子。他極力地掙扎著想拼死反搏,但奈何鐵鎖般的麻繩及御林將士將他死死地束縛,他根本動彈不得。冰冷的三菱倒刺無情地撕扯出他的腎臟,殘破的肉塊頃刻泄落地上,魁梧的身軀如鐵塔轟塌!血伴腸肉,濺落一地,生機漸漸絕滅。倒地的魁梧男子兩眼翻白,絕望地看著身旁同樣被捆綁跪在地的女子,似乎在述說著自己的愧疚,愧疚沒能為后人再挨多一刀子就堅持不住倒下了。
“……”
繁華的街道,冷漠的人群,空間與時間仿佛靜止在那一聲聲高喝和一刀刀捅落的無限循環中。撕聲裂肺的咆哮宣泄著憤怒同時也表達著無助的絕望,這是那般唏噓…
“怎么樣,你很憤怒是吧?”
“是的。”
“你可以考慮對我出手的。”
“……”
陰陰的笑,笑得含蓄卻極具譏諷。
憤怒促使著夏侯的身軀不斷顫抖,緊握的拳頭把指甲陷入皮肉,鮮血順著指縫滲落在桌上,疼痛麻木而不自知。此時此刻,他幾近癲狂,他是真想暴起殺死眼前這位逼他走入絕境的男子!但心中最后一縷理智卻在時刻提醒著他,萬萬不能。如果他膽敢朝這位男子動手,那高舉的屠刀便能有借口理所當然地落下。那死的將不再是外頭跪著的幾個人,樓外虎視眈眈的數千御林軍便輕而易舉地收割去他以及他身后所有人的性命。
可是,那一縷理智已經快熄滅了…
“呵呵…”
夏侯忍怒不語,貴公子輕聲一笑,隨手便拿過放置在桌上的小刀和蘋果。
纖細白嫩的手指執著小刀緩緩地把果皮一點點地削落。貴公子宛如欣賞著一件稀世珍寶般,陶醉在自己的舉止之間:“你們生來就是做狗的命,永遠都只能是條狗。仗著有幾條狗腿子便敢來老虎的地盤上逞威風,那就是找死。”說著,貴公子瞟眼門外:“看著自己兄弟被人給一刀一刀地剖開身體,這絕望的滋味可不好受吧?不過,這不能怪你只能怪他們蠢。有眼無珠跟著你這么一位窩囊大哥,凈會撒潑耍野欺弱怕強,如今眼看著自己兄弟被人在外頭分尸碎肉,自個卻躲在這烏龜殼里不敢出去。呵,可悲,真可悲…”邊自語,邊搖頭,貴公子又看向站于桌邊的老莊家“我讓你停了么?”
“額,是是是…”
“咄咄咄…”
老莊家頓時被嚇得一抖,趕緊雙手重新捧起骰盅飛搖了起來。
搖半響,骰盅落鑲金貔貅長桌,翻開盅蓋…
“三個六大!”
“噗!”
“啊!”
高喝再起,匕首破腹。
樓外跪地的女子顯然沒有先前幾人的毅力,吃痛得忍不住喊出一聲,身子也隨之弓成了蝦米蜷縮在地上。樓內貴公子見狀,不以為然輕蔑地撇起一變嘴角:“母狗就是不耐玩。你們別捅她肚子,待會先把她的眼睛挖出來。”
“混賬!”
“啪!”
“噌噌噌!”
“住手!”
“你們想干嘛!?”
殘忍血腥的言語,如燃起和草的星火。
暴露瞬間吞噬了夏侯最后一縷理智,兩只帶血拳頭轟然一拍木桌,鐵塔般的身軀頓時暴起!樓外數千御林軍,紛紛聞聲挺刀做出隨時強攻的架勢!側旁的黃公子和羅訣見勢不妙,立即聯手合力死死抱住了夏侯的身軀,不讓他所有沖動!
“夏侯你別上當了呀!”
“滾開!我要殺了他!”
夏侯已經被狂怒逼得失去理解,全身氣芒如火焰般升騰,瘋狂地極力嘗試著掙脫兩人的束縛:“今日不死他死就死我亡!”
“呀!!”
“侯爺,你要忍住呀…”
“他就是要逼你動手,你動手咱們就全完了!”
眼看著夏侯暴起,場面失去控制,站他身后的眾人頓時急了,紛紛上前七手八腳把他給死死抱住。白繡是女兒家動不得手,雖憤怒也讓她失去了許多理智,但相對還是非常清醒,她上前緊抓著夏侯的手臂,咬著牙齒狠狠訓斥到:“你冷靜點,如果你現在打他,即便夏尋來了也救不了你!你知道嗎?!外頭的兄弟姐妹是為你而死的,里頭這些人的性命也都在你的手里!你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魯莽呀!”
“呀!”
白繡的話很有作用,就宛如一盆冷水瞬間澆濕了夏侯大半的怒火。可是,也同時澆濕了他內心最深處的那份脆弱的情愫。仰天長嘯,一聲暴喝,夏侯隨之放棄了掙扎,兩行熱騰騰的淚水,頃刻由他的眼眶邊滾滾流下…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如今,連夏侯這位痞子都流落了男兒淚,由此可見,他此時的內心是多么的絕望和委屈。大堂上下,觀客默然,大樓內外,觀者紛紛搖頭不忍相視,縱是近日與夏侯有冤仇的考生,也不由得為其唏噓一聲,嘆那似英雄末路的悲哀。
猛虎入籠,淪為犬狗,爪牙再鋒亦枉然。
“哎喲,真感人。”
蘋果削皮,剩下一顆白森森的果肉。
貴公子漫不經心地咬下一口,細細咀嚼著,同時擺擺手:“我就看你能忍到什么時候。我不妨坦白告訴你,外面的人死光了,你們也跑不掉。繼續給我搖!”
“咄咄咄…”
老莊家一下哆嗦。
骰盅飛搖,骰在盅中擊,如泣如訴。
每一聲脆響都好比一把刺刀落在夏侯一群人的心頭之上,迫使著憤怒與絕望一點點腐蝕去人們的理智。生不如死或許便是如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胞被當成畜生宰殺,而無能為力。身處于絕境,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那毫無意義的骰盅能搖久一些,這樣至少可以讓下一刀來得更遲一些。雖然,這樣依舊毫無意義。
然而,也非所有事情都是毫無意義。
至少,人兒的祈禱似乎真有那么一瞬間感動了上蒼。
這一回,飛搖的骰盅在老莊家手里搖了許久許久,許久都沒有落到桌子上。
時間仿佛靜止,唯馬蹄聲碎碎,忽然由遠而近。
有人來了…
“讓開!”
“全部給我滾開!”
“駕!”
“滾!”
“噌噌噌!”
遠處。
百馬奔騰,化洪流一注。
百數人馬由南道青龍橋洶涌而落,攜黃塵數里。數十息間,直徑刺破人潮,洞穿留仙大道狠狠插入在醉仙樓門外!
他,終于來了!
醉仙樓里獸袍男子、夏侯、白繡、羅訣甚至于那位黃公子,都見勢頓喜!
人馬甚遠,但已依稀能見。雖然來者只是一介書生,帶來武力也不過百騎,但誰都不會懷疑憑他的智慧足以化解眼下這一場災劫!始終保持從容神色的龍少爺,此時終于顯出了一縷幾乎不被旁人所察覺的謹慎,而站在他身后數丈開外的一位軍甲男子,也稍稍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眾人側目,數千御林軍,紛紛把刀側去鋒向!
在這一刻,醉仙樓內外,留仙道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遠遠地傾注在了那一襲,奔襲而來的飄逸青衫之上…
來人迅速繃繩,相繼翻身下馬。
急不可耐地沖入場間…
“嘎子!”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混賬!我要殺了你們!”
眼看著場景一片血腥,夏尋不問也知道此間事情已經發展到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地步。胖和尚極其少有地流露出悲色,喃喃念起了經文。百余獸袍壯士當即暴怒而起,一步沖出。醉仙樓外的御林軍隨之挺刀,以強硬的手段攔下來者。壯士拔刀,武者揮拳,雙方當下便爆發起了沖突。
但夏尋非常冷靜,他深知當下厲害,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用武力解決問題的。
“都給我住手!”
“……”
切齒怒喝一聲,百人暴動即止。
看得出,夏尋在這群北人里頭還是相當有威信的。
但見在他一聲怒喝之下,百十壯士都生生止住了拳腳,退后去一步。
可是憤怒的情緒已然燒穿天靈,這不是單憑夏尋一句話就能壓制得了的。
“尋少!嘎子死啦!”
“讓我們干死他娘的!給嘎子報仇!”
“小蝶身上被捅刀子了,再不救人她也得死了!”
“尋少你別攔我們!”
暴怒的眾人紛紛質問起夏尋,只是夏尋又何曾不想趕緊救人呀?可眼下這事情著實急不得呀。他當即平舉雙手撫下眾人聲息,目光平靜且堅韌地掃過每一個人,決絕說道:“記得我來時交代你們的話,給我點時間,我自會解決。”
“……”
夏尋的話非常平淡,卻給以人一種毋容置疑的感覺,更像是一道命令。
百余獸袍壯士縱怒不可歇,但只要對視上夏尋投來的目光便都不由得歇下了許多火氣,把頭緩緩低下不敢與之抗衡。而這樣的眼神,他們都曾經見過。就在那條村子里,就在那位被北茫萬族視為神圣的老人臉上,那代表著一道戰令。
眾人不敢再多話,夏尋的目光掃視過周遭以后,伸出一手撥開擋在他身前的兩位壯漢,隨之走到了隊伍的前頭。
“站住!”
但見夏尋想要入樓,守備在門外的御林甲士同時挺刀制止了他的步伐。
夏尋沒廢話,稍稍抬頭直徑把冷淡的目光投向了醉仙樓的大門。雖說眼神不能殺人,但夏尋此時的眼神卻可以驚人,擋在門口的黃衣武士和數十獸袍男女,甚至是御林軍士,見狀皆紛紛側走兩步空出一道,容得這縷讓人不寒而栗的目光順利投入到醉仙樓里。
“呵呵…”
寒光似劍,冷澈透心,恍如能傷人于無形。
夏尋看的只能是那位龍公子。而坐在大堂內的龍公子也正在看著夏尋。兩縷寒冷的目光,宛如兩把無形的利劍,穿越數十丈交擊在虛無之中。無風自冷,無聲自驚,使得許多沒見過世面的人兒,都隱隱冒起一層薄薄虛汗。
對視許久,龍公子冷冷一笑起:“我等你很久了。”
夏尋淡淡回道:“抱歉,讓你久等了。”
“放他們進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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