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早晨。
掰著手指頭逐個算,今日應該是年初九了。
春年之末,開工大吉。
這是一個萬事皆宜的日子。
其中迎客迎賓,迎親迎業,皆為上上之選。
但,對于好些江湖人兒來,就不是這個道理了。江湖事,天天起,日日有新鮮,壓根就沒有一日停歇過。今年的年,到底是個什么味,他們都還沒品得出來,就已經給走到了尾聲。笑不痛快,玩不盡興,天天就是各種煩心事起,實在是讓人掃興至極啊。
而今日,同樣也不例外。
新鮮事,仍會上演。甚至比之昨日那一紙請柬的分量,也輕不了多少。
據岳陽樓里的可靠情報,以及各院府中的謀士分析。那位北下南來,在北茫關上一聲吼破萬黑蟒地截,在京都揮灑兩拳頭,斬殺純陽八道人,引下一道天罰契機的痞子王!昨夜已至岳陽以北八百萬里外,今晨他便會穿過榕林,直達岳陽城!
這事不得了呀。
雖早有預料,也事不關己。
但,時隔二十年,這痞子重回岳陽城,所承載的意義,那是完全可以與昨日那一紙請柬劃上等號的。在未來的日子里,他又會整出多少驚心動魄茬子來,這都密切地牽連著整座岳陽江湖的水流方向與波濤大。
當然了,在這其中也包含了別的一些情愫。是一種情懷…
以至于,今日晨未早,甚至天都還沒有亮光。岳陽城東,東大門前的那條二十里長的民樂大街,上下左右所有酒樓食肆,便幾乎都被岳陽城以及附近臨城的大勢力,全給預訂了下來。
晨曦一縷,五更雞鳴,66續續地,便有人從四面八方趕來,相繼入座。五更過后,梆鼓交作,城門大開,這二十里民樂大街上的酒樓食肆,就早已座無虛席。喊糕早食上桌,把茶飲酒輕談,竊竊私語,話語神色間,是無喜甚憂,舉手投足間鬼鬼祟祟。給人感覺,那都是在商量著什么大事一般,忐忐忑忑。
只不過,話又回來了。
若不論那苦瓜一般的臉色,光論此間人頭個數。那今日在民樂大街上這份看熱鬧的架勢,是只比往些年,那位京都天字第一號頭牌南下岳陽過冬時的盛況,弱去數截而已了。
雖然差的是數截,但也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想當年,那位顛倒眾生的美人,還未入岳陽,岳陽城就已經為她萬人空巷聚北門。當她入岳陽,在玉輦里撩起一縷窗紗,綻開一抹閉月羞笑一刻,整個岳陽城就坍塌在了她的傾世容顏之下…
瘋狂與癡醉。
落花成雨,吆喝聲嘶,那一個百里長街是百里瘋癲成魔。萬萬癡情兒郎有家夜不歸宿,有青樓不尋歡,飯不能食,寢不能安。視往日眼中情人為凡塵俗物,凈甘化作流沙追隨那尊玉輦,數日未息。以至于,萬里之外的那南域第一青樓醉今朝,都要被迫閉門歇業,直至來年開春那位傾世美人離去方休。
當時的盛況,是直至今日都讓人無法忘懷的。
當然咯,今時不同往日,今日的痞子也不是往時的美人兒。至于待會兒,那痞子入城時候,會不會有人撒花相迎,高聲癡情吆喝,這就得另當別論了。
“報!艾山起風了,風一息十里!”
“報!風過艾山…”
艷陽高照,日頭稍上云端。
不時有信鴿來往高飛,有信馬奔踏傳來些信兒。
東城門下,挑擔入城討生計的百姓人兒漸多。有些個腦光子好使的商販,見著這民樂大街的盛況,也就隨地找個人多的位置,擺下買賣,吆喝起來了。
辰時盡,巳時初,馬愈多。
“噠噠噠…”
數十匹信馬接連急奔入城,幾乎沒有斷續。入城之后,分別奔入了大街上下,幾棟檔次豪華的食府中。翻身下馬,急上樓。
“報!嚴鎮驛站來訊,風以過清河領!”
“報!城東七星弟子皆被禁足各內院,唯各院院長領三名弟子,守門迎候。”
“報!官山驛站來訊…”
隨信使上樓,原本就鬧騰的酒樓食肆,就更加熱鬧了。報聲連起,愈頻繁,一道接著一道傳來。而此時,由東城大門奔入的信馬,也愈迅疾。這直接導致了城門內外,欲要出城或入城的百姓人兒,不得不暫時退向兩旁,駐足相望。
“報!旱關來訊,風過過關山,剩三萬里!”
“報!獨木洲起風!
“報!齡陽有風動!”
接下來,飛奔而來的信馬連成浩浩蕩蕩的一大片,同樣的報聲,在大街上下互相起伏。給人感覺,這數十里長街,霎時間就成了菜市場咯。
“報!風過沙黃鎮!”
“報!襄陽風動!”
“報!一萬里…”
報聲愈迅急!
“報!襄陽有風盡!”
“報!風入榕林!”
“報!…”
報逐漸弱下…
洶涌涌的幾波快馬奔騰后,便沒有了后續。當最后一匹信馬奔入東城門,當街就直接大喊!
“岳陽風起了!”
呼…
是的。
其實不用他喊,大街兩旁的人兒都知道,岳陽起風了。
呼呼的颶風由那匹信馬身后,東城門中吹來。飛沙走石,黃塵滾滾,就地擺攤的商販,急忙撲下身子抱住地上的攤布。街邊駐足的百姓稍執起手掌,擋住鋪面飛來的塵沙。一些坐在食肆里的老人,不由地紛紛皺起了眉頭,似有厭惡,亦似有恐懼…
“他來了!
“……”
呼~
風來得快,去得也是飛快。
風起前后不過數個呼吸,這股突起的颶風便就突然止下了。當風停之后,駐足百姓放下擋風手掌的時候。民樂大街上下,千千目光執手相望,望城門內外…
寬坦的北城門下,此時已經站著一座巍峨的大山!
迎著東起的紅日,巍峨的山軀,展開一道長長的身影,一根草飄飄…
“爺爺我,回來了!
輕聲一句,隨風飄散。
此間無數的目光,此刻都匯聚在了這道身影的嘴皮子上。
那是一根調皮的狗尾巴草,它正輕飄飄地隨著余風,抖擻著草桿子。
靜悄悄,畏縮縮…
來人很享受這種被萬眾矚目的感覺。但,他似乎還是覺得缺少了些什么。在靜站了一會兒后,他突然大手一揮,隨目光橫掃一遍身前半圓,長街上下…
突然,就大罵一聲!
“我靠!”
“爺爺我,我回來了!你們都聽不見!還是啞巴?都死爹啦!?”
“……”
罵聲罷,余風止。
無人應,依舊安安靜靜。
然,此時的安靜和前夜京都大戲開場前的安靜,大不一樣。是這里,多了許多人氣,又或許,是一種害怕的熟悉氣息。此怕非彼怕,怕的不是生死性命,而是由心而,怕這痞子的氣焰和不要臉的手段。
以及,那叫苦不堪言的回憶…
“成啊,不搭理爺爺是吧。俊
泄一氣,狠咬牙,面目猙獰!
大手隨著兩道痞里痞氣的目光,再掃一圈,四面八方!沒多久,大手成指,緩緩指向不遠處,一棟食府二樓的窗臺。更確切,是指著窗臺里頭的一位中年男子!
“別躲就你!”
“……”
坐在窗臺后的中年男子,見著這手指直來,好像是怕極了被夏淵見著似的,急忙就把臉兒側去一邊,縮下了脖子,不再看向窗外。但,夏淵很顯然沒打算放過他…
“賴光宗!”
“你以為你梳了個髻,爺爺我就不認得你了?給爺爺我轉過臉來!”
咯噔!
“哎,倒霉催啊…”
樓下大喝,樓上的中年男子渾身一抖。猶豫了一會,最終,他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念叨一句,轉過了臉去。站起身子,哈腰抱拳,恭維地笑道:“淵爺早啊,我…我就是來吃早飯的,沒別的想法。您…您就別難為我了!
“呵,吃早飯。俊
“對對對,就是吃早飯的。”
“呵…”
草翹一分,夏淵一笑,真就不再理會這位男子了。他接著把手指向臨近酒肆,一個相對隱秘的位置,那兒也坐著一個中年男子。
“哎呦!”
“哎呦,這不是淵爺嗎?”
這次不等夏淵話了,被指著的男子就嘣的一下,跳了起來:“嘖,淵爺您回來咋不給的吱一聲呀?好讓的提前到城外迎接呀…”
“呵…”
再一笑,不搭理。
手指繼續順著方向往旁邊鄰桌移去,而這下被指到的人,就更爽快了。夏淵的手指都還沒停下,那人就提前站起身來,兩手抱拳:“哎呀!淵爺呀,我可見著您啦!您這二十年沒來岳陽,笑花我想死您吶…”
“……”
輕輕笑,當這人完話后,夏淵的手指便沒有繼續再指去其他人了。
緊接著,虎眼一瞪!隨烈日陽光,緩緩掃眼四方!
精光掃過…
“哎呦,淵爺回來了呀…”
“淵爺知道您老人家今日回來,特意定好宴席恭候了!
“這么多年不見,淵爺風采依舊!”
“對啊,沒想到淵爺還有那么風度翩翩啊…”
“淵爺,京都一戰威武!”
“淵爺,我只是路過的…”
“……”
精光掃過,無論看著沒看著,只要是夏淵目光所到之處,上下樓宇年紀稍長些的江湖人兒,必然就紛紛抱拳立起,恭維上幾句。一時間,民樂大街街頭,恭維聲起,笑聲起,聲聲疊疊。雖然起的聲響都很假,假得讓人雞皮疙瘩,但至少此間的熱鬧氣氛是頓時盛起來了。這突起的兩極變化,是直把周遭那也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兒,唬得一愣一愣的…
這整啥呀?都瘋了吧?
“恩,很好!
“咳~”
收下手掌,狗尾巴草高高翹起。
夏淵那得意的神色,一時無兩。他輕咳一聲,潤潤嗓子。而后,瞟著大街上下,飄飄然地大聲喝道:“既然都還認得爺爺我,就知道爺爺我還沒老!既然知道,那早喊我一聲不就沒事了么?非要擺譜干啥呢?都找不自在是吧?!“
“不不不…”
“不是…”
“淵爺得在理…”
“的剛剛喝多了…”
“……”
目光所過,大街上下又是一片頭應承。周遭的老百姓,更加茫然和蒙圈了…
“很好!
夏淵得意地笑著頭,突然一轉話風!
“你們!都是來看戲的吧?!”
“不!不!不…”
“淵爺,我真來吃早飯的!
“淵爺,我也是。”
“我正要回院里教課了…”
“淵爺,我就來打個醬油的…”
“對對,我也是,我們府里沒醬油了…”
“我家娘子快生產咯,我得回去咯!
“站!”
“……”
這次,夏淵的目光并沒有掃動。兩邊樓宇中的人兒,便非常自覺地紛紛慌擺著手掌,解釋了起來。理由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就好像一個錯,夏淵就會吃人了一般,勁變著花樣胡扯。有的都已經打算轉身開溜了,結果沒走開兩步,在夏淵一聲暴喝下,一下子全都給震軟趴了…
“別急麻…”
夏淵伸起兩只手掌,擺下兩邊,做出噤聲的手勢。接著,陰沉沉地笑道:“淵爺我也是明白事理的人麻。大伙想看戲,爺爺我今朝既然回來了,那就肯定得讓大伙看個夠才成。對吧?”
“不!”
“不不不…”
“淵爺您誤會了…”
“噓…”
周遭話聲即將再起,夏淵便伸起一根手指,抵在草旁,長長噓出一聲,再次噤聲。
“別慌…沒你們事。慌啥子呢?”
“今天是個好日子,辦大事的日子!”
“想看戲的就爺爺屁股后頭…”
“爺爺我今日要辦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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