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娥知道自己此行十分危險，很有可能就回不來了，心中十分掛念沈氏和秦嫣。但更知道自己若不冒這一回險，等著她們的將是更大的災(zāi)難。
秦娥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猶猶豫豫，立刻著手準(zhǔn)備起來。她先找來秋菊和冬梅把家里的一應(yīng)事務(wù)細(xì)細(xì)交代了一番。
對秋菊道：“你不要再去找李嬤嬤接活了。”
秋菊沮喪的點點頭，心里有些惋惜。雖然錢少，畢竟也是收入。不過她們這般辛苦，卻只得這么一點點，也不怪大小姐不肯再做。
心里還沒想完，又聽秦娥道：“你等她主動來找你，然后好好跟她談?wù)剝r錢。”
秋菊十分意外。
秦娥淡淡道：“她敢這樣克扣，不過是看準(zhǔn)了你缺錢又拿她沒辦法。可她嘗了甜頭，怎么可能就這么算了。等她手上有了活計，你不去找她，她也會急著來找你，到時候你就好好跟她抬抬價！”秦娥笑著看向秋菊：“你把冬梅拉上，讓她吆喝去。”
冬梅豎著柳葉兒眉道：“大小姐放心，秋菊性子軟不敢說話，我可不怕她。只要她來，我非讓這個吃葡萄皮兒都不舍得吐的吝嗇鬼吐出塊金子不可。”
秦娥輕笑，把點好的錢拿給秋菊，道：“這些錢你收著，過兩天族里的月例發(fā)下來，你留下一些做日常嚼用，剩下的全拿給梅姑姑，托她幫我們買些銀炭和米面回來。”
梅姑姑是族里派來給她們送月例銀子和衣食的婆子，話很少，辦完事就走，與她們并不相熟。但上一世冬梅失蹤，卻是她進(jìn)山把摔斷了腿的冬梅背了回來。若沒有她，冬梅就凍死在山上了。
也是經(jīng)歷了這件事，秦娥才知道這個梅姑姑是個外冷內(nèi)熱的好心人。
秋菊不解道：“花這么多錢買這些做什么？咱們雖然得的東西少，但節(jié)省些還是夠用的，何苦花錢。”
秦娥道：“今年的天氣有些不太正常，突然這樣冷，我怕后面會更冷。我們還是多囤些火炭和米面以防萬一，免得到后面想買都買不到。”
秋菊還想再勸，秦娥斬釘截鐵道：“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梅姑姑管著咱們每個月的份例，托她買回來，送東西進(jìn)來也不引人注目，邢嬤嬤和李嬤嬤也不敢克扣。”
秋菊不好再說什么，但還是有些擔(dān)憂，忍不住道：“我們和梅姑姑并不熟，不知道她會不會幫我們，人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秦娥語氣篤定的道：“梅姑姑是個面冷心熱的，她一定會答應(yīng)幫我們的。你們以后也可以多和她親近親近。”
上一世她們未曾斷了供給，如今想想，只怕是梅姑姑宅心仁厚，從未克扣她們，甚至還為她們周旋了許多。
委托她幫著采買東西，肯定不會錯。
秋菊心里還有些嘀咕，但也知趣的沒有再說什么。
秦娥又和兩人整理起箱籠，交代若是缺錢拿了哪些東西去換錢。又反復(fù)叮囑天氣不好，讓她們一定要注意沈氏和秦嫣，千萬不能凍到餓到。
一時囑咐完了，又去看了沈氏和秦嫣。沈氏精神不濟，秦娥怕心細(xì)的二嬤看出端倪，只反復(fù)叮囑讓她照顧好沈氏，又讓她自己也注意安全，有事讓冬梅和秋菊跑腿，天氣不好時千萬不要出門。
秦娥又叫來念喜，交代她道：“不論家里出什么事，你都要寸步不離的守著嫣兒。”
見她重重點頭，心里方稍稍松口氣。
待到冷冽的天氣回緩，烏蒙蒙的天顯出碧藍(lán)，秦娥知道進(jìn)山的日子到了。當(dāng)夜敲了四更鼓，她悄悄起了床，借著月光細(xì)細(xì)打量了一遍睡得沉沉的秦嫣，又給念喜蓋好被子，輕手輕腳的從炕上爬起來穿戴好，背上準(zhǔn)備好的背囊，將一封一早寫好的信放在枕頭上，拎著從柴房順來的砍柴刀溜出房門。
秦娥借著月光一路摸到后罩房的西北角，在一處堆著雜物的角落里扒出一個狗洞，貓身爬了出去。反身用東西將洞掩蓋好，從一人高的草叢里爬出來。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利落非常。秦娥看著掩蓋得找不出痕跡的狗洞，想起上一世和冬梅第一次鉆狗洞時的糾結(jié)，只覺得世事滄桑，因因果果，環(huán)環(huán)相扣，讓人對命運和輪回產(chǎn)生敬畏。
老宅地處偏僻，此刻四周暮靄沉沉，靜謐無聲，一如命運的神秘與窺不可測，讓秦娥心里忽然生出一絲怯意。
秦娥有些恍然的望著斑駁的的圍墻，竟對她情感上排斥的家族產(chǎn)生一種留戀和依賴。
京城秦家的老祖宗當(dāng)年是個窮困潦倒的書生，所謂的老宅不過是個三進(jìn)的小院兒。后來老祖宗發(fā)憤圖強，三元及第，最后更是拜相入閣，攢下了家業(yè)，這才有了京城秦家的根基。而之后秦家連著兩代出了五個進(jìn)士，在官場上逐漸打開了局面，在京城站穩(wěn)了腳。到秦娥曾祖父這一代，秦家已經(jīng)成了京城的名門望族。
秦家老祖宗為了讓后世子孫勤儉克己，不被富貴移了性蒙了眼，留下祖訓(xùn)，秦家遼東老宅不得擴建、變賣，因而秦家老宅幾代下來都始終保持著當(dāng)年的簡陋和樸素。而后世子孫回到遼東老家，則必須住進(jìn)祖屋，追憶先祖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
上一次修繕老宅還是祖父在世時，她們搬來前家里正盤算著修繕老宅的事情，結(jié)果她們住進(jìn)來了，這事也沒人再提了。如今算下來，已經(jīng)有近十年的光景沒有修繕維護(hù)，墻上雜草叢生，露出一副破敗頹唐之象。
祖父接管家業(yè)的時候，秦家雖然依舊鮮花簇錦，但人丁卻不興旺。盡管也出了幾個進(jìn)士，卻資質(zhì)平平，沒有太多的建樹，眾人心中都道，秦家三十年內(nèi)朝堂上再無席位。直到沈氏嫁入，又給了秦家，或者說秦沇一條出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秦娥想起秦沇用自己換了正三品的官職，嘴角露出一抹嘲笑，剛剛升起的一股眷戀不舍立時蕩然無存。
若是老祖宗知道自己的后人賣女求榮，不知道會不會氣的從墳里蹦出來。
秦娥理了理衣袖，最后深深望一眼老宅，毅然扭頭向遠(yuǎn)處黑黢黢的山影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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