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從漆黑天幕劃落的一線光,照亮夢境。
男孩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
眼前是陌生的景象,空氣里是陌生的氣味,三個人正看著他。
“呃……”
他掙扎了一下,收縮的瞳孔里血色漫出來,很快潰散得一干二凈,蜷成一團(tuán)低低喘氣,小小的膜翼環(huán)過來遮住身體,尾刺也警戒抬了起來。
“別害怕。”
女人卻是輕輕笑著,伸手將他合攏的膜翼剝開,輕撫了撫他臉頰:
“是小風(fēng)帶你回來的,聽說最近你們都在一起打獵,那孩子脾氣倔,難得會和同齡人玩得這樣好呢。”
“現(xiàn)在身上還疼不疼了?要不要喝一點水?”
他呆呆看著女人溫柔輕撫了撫他腦袋,目光移向旁邊笑著的瀾風(fēng)瀾雪兄妹,又慢慢低下頭去,看著攤開的手心里,那一只小小的骨勺。
“月……”
記憶里少女的面容在緩緩浮現(xiàn),面具后那一雙眼睛在微笑。
你為什么……還不回來?
密而卷翹的睫毛垂落,漫出水光染了水汽。
他低著頭抹了抹眼睛,被剝開的膜翼攤在身體兩邊,細(xì)小的尾刺也像小蛇耷在腳旁,坐在那里沮喪的模樣有些破罐破摔。
“聽小風(fēng)說,你是一個人生活的,家里還有沒有別的親人?”女人見他不說話,伸手輕撫了撫男孩清冽柔美的長發(fā)。
比起剛來時滿身是血,收整干凈之后的樣子,真的是個非常清秀漂亮的男孩子呢。小雪在女孩子里也算秀氣可愛的,跟他對比起來,不論五官還是膚色,明顯遜色一個層次啊。
只是……
這孩子的眼神氣息,都和他的長相很不相符,透著一股子超脫年齡的冷僻和戒備。
從他睜開眼到現(xiàn)在,這小屋里溫度明顯下降了幾個點。
“哥哥,你別害怕,母親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來,樹屋被毀掉了……你不要傷心,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們就是你的家人,”瀾風(fēng)通透的紅瞳漾著光,上前握住他的手,“我和阿雪,會把你當(dāng)做親哥哥的。”
“嗯嗯,”瀾雪拱過來也握住他另一只手,甜甜笑起來臉頰露出一對梨渦,“哥哥上次做的烤蜥蜴可好吃了,阿雪還想嘗嘗。”
“哥哥身上傷還沒好,哪有功夫給你做烤蜥蜴,笨蛋阿雪。”
“哎那以后做嘛,阿雪等得起,哼。”
他的手僵住,被那兩雙暖暖的手握著,許久才慢慢放松下來,抬頭看向這母子三人,終歸沒接受也沒拒絕。
“看來我們家要更熱鬧了,”女子笑著揉了揉這兄妹倆的腦袋,“這熔漿火海本就生存困苦,大家齊心協(xié)力,日子總能過下去的。”
她再次看向沉默不語的男孩,笑著也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以后,我是你的母親,小風(fēng)和小雪是你的弟弟妹妹,這里就是你的家。”
“你一直一個人生活,應(yīng)該還沒有名字吧?那得先想一個名字才好……”
男孩低著頭,長翹的睫毛垂下來,投落下影子,忽然開了口:
“我……有名字。”
……
……
“你有名字。月……就是你的名字。”
……
……
睫毛輕顫,他慢慢抬起頭,一滴淚就那么毫無征兆地順著眼角滑下來。
“我的名字是……月。”
三人看著他愣住了。
“月,月……是這熔漿火海所不存在的、漫長黑夜里最美麗的事物呢,”女人微笑著輕輕點頭,手指輕拭去他的淚痕,眸色溫柔,“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非常……非常愛你吧。”
他睫毛在輕輕顫動,終歸越來越多淚水決堤而出,偏偏緊抿的唇,不肯泄露一絲哭腔。
“哥哥不哭……”那兄妹兩人紅著眼來抹他的眼淚,而后兩雙手臂一同緊緊擁抱住了他。
女人伸開雙手輕輕將三個孩子擁到懷里,話語溫柔:
“那既是小風(fēng)小雪的哥哥,以后……”
“你就叫瀾月吧。”
那之后,熔漿之河蒸騰的熱氣中,昔日孤零零的男孩不再形單影只。
他孤獨地出生在熔漿深處,沒有父母,沒有血脈,沒有親情,本該注定同樣孤獨地死去……
可那天之后,命運似乎變得不同。
“月”之名,“瀾”之姓,將他與時空之內(nèi)、時空之外的人緊緊相連,不再是茫茫人海漂泊的孤舟,有了歸屬和牽掛。
很久很久以后,千翎回憶當(dāng)初,忽然落下淚來,很慶幸、很慶幸。
慶幸曾勇敢打破規(guī)則闖入過去,將名字與希望帶給彼時孤獨無依的男孩,慶幸她任性執(zhí)著的干預(yù)和插手,拯救戀人跨越火海與地獄、帶他來到光明普照的未來……
雖然,那過程太漫長,也太痛苦。
骨碗跌碎將男孩手指割出一條血口時,鮮血轉(zhuǎn)眼浸了出來,瀾月睫毛顫了顫,隨即縮回了手去。
于是另三人焦急湊過來握起他的手時,就看著白皙無痕的手指愣住了。
隨著長大,男孩的容顏愈發(fā)清麗秀美、御風(fēng)之術(shù)更漸得心應(yīng)手的同時,不死之身的秘密像一場瘟疫蔓延開,席卷了熔漿之岸整個惡魔族。
越來越多古怪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人們竊竊私語、唯恐避之不及。
熔巖之山的黑宮殿中,貴族領(lǐng)主的視線似乎也逐漸關(guān)注到這個毫不起眼的角落區(qū)域。
食物的管控越來越緊密,為數(shù)不多的水源大半掌控在河岸駐守的天使衛(wèi)兵手里,其余大半被黑宮殿的惡魔貴族掌握,身強(qiáng)力壯的成年惡魔欺凌壓榨做苦役的奴隸和婦孺,成批的人死去,熔漿之畔的日子水深火熱近乎走投無路……
“母親,母親!”
瀾風(fēng)從屋外進(jìn)來,懷里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包袱放到桌上解開來,里面是一只瘦小沒幾兩肉的小蜥蜴。
女人臥在石頭床上,輕咳著看向他,深陷的眼窩神采全無,虛弱開口:
“小風(fēng),這是你獵來的……?”
他點點頭,指爪將小蜥蜴剖開,剔除硬殼和骨架,分成幾塊盛到骨碗里,遞給瀾雪:
“我繞了好遠(yuǎn),才在一處山巖縫子里逮到的,外面太多人蹲守,見著食物就搶,所以沒法去熔漿邊烤了。”
“我們先煮了,實在不行只能生吃……總之要快,別被人發(fā)現(xiàn)。”
“哥哥呢?”他四下看了看,“哥哥還沒回來嗎?那留一些給他……”
女子看著他端回那骨碗,在本就只夠塞牙縫的肉塊里挑出了最大的留著,深陷的眼窩透著疲憊,輕聲嘆氣:
“你這傻孩子,看看你妹妹小雪,都瘦成什么樣子了。她才是你的親妹妹,我們的血脈親人……”
“你倒好,整天就想著那個哥哥,他畢竟是外人,性格孤僻又來歷不明……”
“別那么掏心掏肺的,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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