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蒙。
仍有銀星嵌在靜謐夜空。
森林下一處窄小的坑縫，類似小型斷壁，被白雪皚皚的樹冠遮掩，不易察覺。
如海豚披著月光自海面躍起。
兩頭巨角魔一前一后自斷壁下魚貫而出，降落在鋪滿白雪的森林地面。
小啾展了展膜翼，抖掉白雪。
千翎扶著它的角跳下來，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熱氣。
黎小果黎小若化作的小狐貍一溜煙從后方高大的成年巨角魔身上躍下，雀躍興奮地四處亂竄。黎菁黎夕背著包裹跟著跳了下來，又四處去逮那兩個亂跑的小家伙。
天還未亮。
森林枝影交錯，銀裝素裹。
“就送到這里了。”
井離牽著韁繩：“各位一路順風(fēng)。”
黎菁黎夕一人拎著一只扭動掙扎的小狐貍走過來：“謝謝你了，天都沒亮專程送我們出來。”
井離一笑：“舉手之勞。千翎之前也幫過馴獸場的忙，送你們是應(yīng)該的。”
“只是天氣還沒暖和，長途趕路的話，有坐騎會方便很多，要不我還是再送你們一程吧……”
“不用不用！”黎菁黎夕同時朝著她擺手，“太遠(yuǎn)了，而且這樣也太麻煩你了！”
“沒關(guān)系的……”
“井離姐，真的不用了。”
千翎背著包裹走過來，抱過黎菁手里的小狐貍，白光一閃，黎小若“咯咯”笑著抱住她的脖子：
“最初是你送我們來惡魔族的，走的時候，也是你送我們走。已經(jīng)很感謝了。”
井離低低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
“千翎啊……我這個人很難找到合拍的朋友，你卻要走了。”
“以后，多保重。如果有一天回來，我和三時還在馴獸場等你。”
千翎點點頭，濕了眼眶：
“井離姐也多保重，我走后，小啾……就拜托井離姐照顧了。”
井離望著不遠(yuǎn)處撕咬打鬧的一大一小兩頭巨角魔，又緩緩看向她：
“真的不打算帶它一起嗎？那孩子……很依賴你呢。”
千翎聲音很輕：
“以后的路……大概不輕松。小啾跟著我會吃苦的。”
晨曦漸起。
淡金色天光自遠(yuǎn)山斜照而來。
黎菁黎夕背著包裹，牽著黎小果，站在鋪滿白雪的森林道路上。
千翎抱著黎小若，深深向著身前的井離鞠了一躬，轉(zhuǎn)身朝著他們跑去。
井離站在原地，輕輕揮了揮手。
小啾正跟旁邊高大的成年巨角魔玩鬧著，見他們走遠(yuǎn)了，理所當(dāng)然地想跟上去——
卻被一根長鞭纏上了脖子。
井離看著它不住掙扎，又緩緩?fù)蚪鹕筷亻g那幾道遠(yuǎn)行的人影。
一路……平安啊。
森林皚皚，白雪鋪滿前路。
晨光漏過樹冠的縫隙，照亮銀裝素裹的森林。
“啾……”
“啾嗚……”
哀鳴聲從身后傳來，漸行漸遠(yuǎn)，隱沒在廣袤森林的深處。
千翎只是向前走。
向前走，沒有回頭。
溫?zé)釡I水順著下巴滾落，沾濕了懷中黎小若的頭發(fā)。
冰棱垂掛的古木樹冠漏下金色晨光，照亮了白雪皚皚的森林道路。
一路上黎菁黎夕走在前面，千翎左手牽著黎小果，右手牽著黎小若，被蹦蹦跳跳的小家伙們帶領(lǐng)著，邁向全新而未知的道路。
天已大亮。
走出森林那一刻，頭頂遮蔽的銀白樹冠褪去。
廣袤忘生大地盡現(xiàn)眼前，群山一覽無遺，陡峭峰棱的輪廓在晨曦下閃光。
風(fēng)帶來云端的氣息，沁涼中透著一絲初春的溫和。
千翎望著天空，風(fēng)拂起栗色發(fā)絲，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漾開晨曦的光。
“媽媽！賽跑！”一只小手牽著她搖晃著，黎小若晶亮的異色瞳被陽光照得通透澄澈。
“好啊好啊！”黎小果興奮的聲音響起，白光一閃，白絨絨的小狐貍已如銀白的電光撲了出去。
黎小若瞪著他，氣得臉頰粉撲撲，白光一閃化作小狐貍追了上去：
“哥哥！哥哥耍賴！還沒開始！耍賴——”
千翎站在原地，風(fēng)拂起白色裙衫，翩躚四葉草如夏日流螢。
緩緩回過頭去，望向身后如海洋浩渺無邊的銀白色森林。
她凝望著，安靜又深情，像要把它刻印入腦海。
緊咬的嘴唇緩緩松開了，她轉(zhuǎn)身朝著前方廣袤的天地跑去，裙衫翻飛，像一只短暫停駐的蝴蝶，再次迎風(fēng)而起。
那么……
再見了，惡魔族。
皚皚白雪覆滿蕭瑟森林，溫和晨光下緩慢融化，單薄了銀裝。
瓏牙站在森林枝杈上，緊抿的嘴唇，溫?zé)釡I水順著臉頰滾落，融化了腳下薄雪。
“混蛋！千翎你這個大混蛋——！我們哪里對你不好！哪里對你不好嗚嗚嗚……”
她哭著大喊，又顫顫巍巍蹲在樹枝上，膜翼遮過來，裹住身體。
源源不斷的眼淚滑落，融化了雪花，順著樹枝的凹槽滴落。
“你走了我怎么辦啊……我的工作怎么辦……我的零食怎么辦……誰跟我嗑瓜子聊天嗚嗚嗚……沒良心的壞蛋！壞蛋嗚嗚嗚嗚……什么時候回來……你倒是給個準(zhǔn)信啊……”
陽光靜謐，白雪消融。
風(fēng)起，葉舞。
晨曦?fù)砦窃葡迹届唤k爛如嫁衣初著。
少年立于山脈之巔，素衣翻飛，漆黑長發(fā)如流瀑傾瀉。
游移的云層在大地灑下影子，小巧雪白的小狐貍?cè)鐑蓚�小小的白點在廣袤平原間嬉鬧奔跑。
女孩跟在它們后面，卯足了勁，似乎在賽跑。
他站在崢嶸山巔，望著無邊平原，那個微渺如砂礫的人影。
風(fēng)拂起黑色發(fā)絲，如纖柔的絲緞，在腰間飄飛。
他手里握著一個帶耳朵的帽子，暖暖的黃色，像三月初開的迎春花。
紅霞如醉，空氣泛起波瀾。
瀾風(fēng)無聲顯現(xiàn)在他身側(cè)，長袍翩躚。
廣袤無邊的原野，成片蕭瑟的枯槁中已顯出初春的嫩色。
游移的云層貼著地面，灑落的清涼影子遮蔽了遠(yuǎn)行的人。
“哥哥……”
他緩緩側(cè)過臉，看向身旁的人，隨風(fēng)拂起的深紫色短發(fā)，顯出左耳那枚璀璨山茶花耳釘。
聲音很輕，如悠長嘆息：
“……忘了吧。”
風(fēng)起，
晨曦漫天，鍍上山棱輪廓。
瀾月站在群山之巔，衣袂翻飛。
風(fēng)卷起黑色發(fā)絲，拂過蒼白容顏。
睫毛輕顫，緩緩垂落。他閉上眼，長發(fā)翻飛，如午夜的月色被風(fēng)吹散了……
空落的山巔，只留下那句遺落的應(yīng)答，縹緲如蒲公英潰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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