蹡！
兩柄鋒銳長矛攔截了去路，山亭兩側(cè)佇立的貓族衛(wèi)兵幽魅般的眼睛結(jié)著霜。
“放我出去！”
千翎急急撲上那長矛，又被那長矛一揚(yáng)擋了回來，兩邊衛(wèi)兵一人架起一只胳膊將她拖回了亭內(nèi)。
黑糖從她懷里掉下來，像團(tuán)綿軟蓬松的黑云落到地上，仰起貓臉望著那兩名衛(wèi)兵將女孩連拖帶拽扯回墨青離面前，抖了抖炸起的毛，“喵嗚”一聲撲上去對著那腳踝就是狠狠一口。
那衛(wèi)兵吃痛，驀地瞪向腳邊全身炸毛的胖貓，本能地就想飛起一腳上去——
“放肆。”冰冷低沉的男人聲音自石桌邊傳來，長袖一揚(yáng)那衛(wèi)兵已慘叫一聲飛出了山亭、重重摔在地上騰起土灰。
被一雙手從地上抱起，黑糖瞅著眼前滿臉溫柔的男人，“喵喵”撲騰著想掙開。
“放開我！你們不是巴不得我走嗎？現(xiàn)在拘著我干什么……！”千翎被另一衛(wèi)兵反制著手押在石桌前，不住掙扎，肩頭包袱斜斜垮了下去。
桃奶奶和諾急匆匆跑上前一人一邊攙扶她起來，那衛(wèi)兵看了老人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墨青離，松了手站到一邊。
“沒事吧翎？”桃奶奶憂慮地打量著她，又看向墨青離懷里的黑貓，神情依舊驚異，“真沒想到，翎你養(yǎng)的貓竟然會是我的親孫兒……”
千翎咬著唇?jīng)]應(yīng)答，眼圈還有些紅紅的，緩慢站起身理了理肩頭的包袱。
正午陽光空蒙，亭外繁花亮得灼眼。
石桌上一杯清茶冒著熱氣，被修長的手指緩慢端起。
“不論如何，你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墨青離緩慢坐回石凳上，端起清茶淺啜一口，聲音淡淡，“開個(gè)價(jià)吧。”
“價(jià)？”千翎冷冷一笑，“你以為黑糖是物品嗎？”
他只彎唇一笑，茶香氤氳間，手指輕撫著懷中黑貓：
“黑糖這個(gè)名字，太隨意了。我墨青離的兒子，乃獸人五脈族長之子，如此高貴的身份起名自然要慎重。”
“我會好好挑揀、另為他起個(gè)亮堂的名字，從今往后這貓族就是他的家，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給我兒子最好的生活、最好的一切……”
他緩慢抬起那雙嫵媚丹鳳眼，看向石桌前站著的女孩：
“他跟著你，除了吃苦頭還能有什么？”
千翎呆呆看著他，眸光逐漸空洞了。一咬住唇，漸漸一絲血腥在舌間化開。
桃奶奶看了墨青離一會兒，又看了黑糖一會兒，頓了好半天艱難開口道：
“翎，縱然……離兒他執(zhí)迷不悟，做了許多錯(cuò)事，可他也受到了懲罰，多年來膝下仍無一男半女，黑糖……大概是他此生唯一一個(gè)孩子了，你看能不能……”
桃奶奶哽咽了，沒再繼續(xù)下去。
千翎站在那里，任由風(fēng)拂起發(fā)絲裙衫，空茫的眼里沒有光也沒有情緒。
黑糖瞇著眼趴在男人腿上打盹，兩只肉嘟嘟的貓耳一歪一翹，不時(shí)抖一抖。
墨青離看著女孩沉默的樣子，微微皺眉，半晌低沉開口：
“千翎姐……如果你肯將兒子還給我，我墨青離以人格起誓，絕不再阻撓混血種回歸。”
千翎眸光一顫，呆呆看著他，空洞的眼里又亮起一絲光來，掙扎撲朔。
“如何？”他敏捷捕捉到女孩眼里那一絲光亮，抱著黑貓站起身來，緩慢走到女孩面前。
“若你肯答應(yīng)，我即刻派人為吟風(fēng)河谷的混血種安排住所，另幾位族長那里我也會負(fù)責(zé)通知，甚至，我可以嘗試服他們讓你留……”
“不必了。”
她站在那里低著頭，栗色頭發(fā)隨風(fēng)拂動著，時(shí)而顯出那張無表情的臉，聲音沙澀：
“我答應(yīng)。”
墨青離定定看著她，眼里漸漸被欣喜的光亮盈滿，緩慢抱著黑糖向女孩深深鞠了一躬。
千翎默然向他回以一禮。
桃奶奶一瞬間熱淚盈眶，上前緊緊握住女孩的手，想什么，哽咽著卻已泣不成聲。
諾抱住淚流滿面的桃奶奶蹭了蹭表示安慰，而后緩慢走向石桌邊的男人，好奇試探著，伸手輕輕戳了戳他懷里胖嘟嘟的黑貓：
“弟弟……”
墨青離有些呆滯地看著他，嘴角緩慢露出一個(gè)笑容，這一刻竟溫柔耀眼得驅(qū)散了一切陰郁。
桃奶奶看著那一大一兩人圍著黑糖又是看又是摸，流著淚嘆氣：
“可惜……這孩子看來是先天缺陷太嚴(yán)重，沒有人形，也不能話……”
墨青離撫著黑糖蓬蓬松松的皮毛，一雙丹鳳眼滿是柔情：
“那又如何，做爹的養(yǎng)他一輩子便是。”
千翎微微一愣，抬眼望入男人那雙盛滿愛憐溫情的眸子，恍惚著有酸楚涌上了心口。
午后陽光暖暖，黑貓的皮毛泛著光。
墨青離看著女孩不動聲色走上前，伸手覆上黑糖的腦袋，尚未開口卻見眼前螢火飄飛而起……
須臾間亮了山亭。
女孩立在光芒中，升騰的螢火如火焰，而她是那燃燒生命的燭芯。
“貓族長……”
螢光一絲一線，抽絲剝繭般從女孩的指尖彌散開，自黑貓額心印下一枚四葉草圖騰，一瞬已消失。
“希望你話算話。”
繁花似錦，陽光如蜜，遠(yuǎn)山的輪廓映在天光里。
她轉(zhuǎn)身離開，背影是隨風(fēng)而起的白裙，翻飛的栗色發(fā)絲，掩映在灼灼繁花里。
墨青離察看著黑糖額心升起的幾螢光，抬眼看向女孩的背影，眸光微微一顫。
這就是……
天使一族的力量？
“翎姐姐要去哪？”諾望著她的背影，的眉頭皺起。
“翎！”桃奶奶朝她喊，“等等，和我們一起留下來吧！讓離兒去跟狐族長他們談?wù)劊欢ㄓ修k法……”
天光下一只手輕輕舉起，緩慢揮了揮。
她沒回頭。
“喵。”
有聲音從身后傳來，一遍，一遍。
她沒回頭。
……
……
“好的貓咪……剛出生的？”
“東西，遇到我算你運(yùn)氣好啦，看你這么黑，這么，像個(gè)方糖糕一樣……干脆叫黑糖好了。嗯？喜不喜歡？黑糖？”
……
……
“黑糖，這是月，來打個(gè)招呼，以后要好好相處啊！”
“我呢……不奢望變得多有錢，也不想變得多厲害，只要能和黑糖和月一直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
……
……
“黑糖……月沒了，月沒了……你他去哪了……去哪了……？為什么不回來啊……？”
“黑糖，以后，我只有你了。”
……
……
視野模糊，只留下灼眼的金。
她向前走，一步，兩步，緊捂著鼻子的手下滴落一血色，落在地面怒放一路艷麗的花。
四葉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像枯竭的油燈在狂風(fēng)下掙扎。
曾想伴誰人一路，曾想替誰人挽留；曾想同誰人并肩，曾想與誰人相守。
嘴唇染了血，她直視著天邊的山與光，像一場倔強(qiáng)的對峙，顫顫巍巍，來來回回，終于攔住了欲奪眶而出的那一滴。
到了最后的最后，所有人都找到了歸屬。
要浪跡天涯的，原來自始至終只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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