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
忽然一團白白軟軟的東西從前方草叢冒了出來，四下瞅了瞅，豎起一對白絨絨的耳朵。
千翎搖搖晃晃正扶著山巖走，眼前發(fā)黑鼻血直流，止也止不住。
“媽媽！找到媽媽了——”興奮稚嫩的呼聲從前方傳來。
視野里白光一閃而過，一個柔軟的身軀撲進(jìn)了她懷里。
千翎腳步虛浮不穩(wěn)，被猛地一撲，失去平衡朝后方草叢摔去，腦袋磕著石塊，悶哼一聲險些厥過去。
“啊，媽媽沒事吧？”
黎若從她懷里爬起來，擔(dān)憂地眨眨眼，伸出手去摸她臉上的血跡：“媽媽流鼻血了……是上火了嗎？是不是堅果吃太多……”
好半天眩暈感褪去，千翎緩緩坐起身，晃了晃頭，有些詫異地看向懷里這個嘀嘀咕咕的家伙：
“若……？你怎么在這里？”
“若來找媽媽呀，”白絨絨的狐耳機靈搖晃著，黎若伸出手抱住她蹭一蹭，“若要跟媽媽去玩。”
“我不是去玩的……”千翎有些無奈，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fā)，“姑姑和舅舅呢？”
雪白的狐尾悠悠然搖擺，黎若抱著她嘟嘴嘀咕，粉嘟嘟的臉蛋邊水藍(lán)色卷發(fā)嬌俏可愛：
“咕咕九九壞，不讓若出來，若悄悄把外婆的睡眠糖給他們吃了，才溜出來的。”
千翎吃驚地盯著她：“你……你給他們吃了安眠藥？”
她抓著一縷栗色頭發(fā)玩著，抬起一雙色彩瀲滟的眼睛，頭。
“吃了多少？”憂慮的語氣。
“1顆。”她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
千翎松了口氣：“那還好……”
又板著臉捏住她的臉蛋，拉一拉：“壞蛋，以后不許這么干了。”
黎若搖了搖尾巴，笑瞇瞇地抱住她想親臉頰：
“媽媽我們?nèi)ツ睦锿妫俊?br />
千翎急忙別開臉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跡，看著若全然不嫌棄要親她，心里又酸楚又感動。
“若，我跟你的話又忘了？”千翎嘆息著撫了撫她的腦袋，撿回包袱背上肩頭，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好不許一個人跑出來……”
又是一陣眩暈襲來，她臉色一白，慌忙扶住山巖捂住鼻子。
“媽媽……媽媽怎么了？”黎若擔(dān)憂地仰臉望著她，伸出手想扶她，卻見她顫顫巍巍松開山巖，繼續(xù)朝前走。
“若，聽話……回家去。”聲音虛弱透著沙啞。
黎若拖著條白絨絨的狐尾，手牽著女孩的裙角走在她身旁，一臉堅定：“若要跟著媽媽。”
“我了不行。快回家去，外婆她們會擔(dān)心你的。”
“不要，若要和媽媽一起。”
千翎腳步一頓，低頭看向這個一臉執(zhí)著的家伙，嘆了口氣緩緩蹲下身來，神情認(rèn)真地注視她的眼睛：
“若，你是懂事的大孩子了，不可以像時候那樣胡鬧。”
黎若一雙異色瞳看著她眼里的認(rèn)真和嚴(yán)厲，緩緩垂落下長長的睫毛，稚嫩的聲音有些沮喪：
“那……媽媽什么時候回來呀？”
千翎看著她委屈又期許的眼睛，喉嚨忽然哽住了，發(fā)不出一絲聲音，也再編不出哪怕一句善意的謊言。
見她不回答，黎若攥著她的衣襟認(rèn)真又問了一遍：
“什么時候回來？”
她依然沉默，嘴唇幾次動了動，卻終究沒能給出承諾。
“媽媽……”
良久，幼的嗓音夾著一絲輕顫，不安響起。
“你是不是不要若了？”
千翎心頭一顫，呆呆抬起頭，望入女孩氤氳著霧氣的眼里。
“……胡什么。”她別開臉不去看她，站起身加快步子朝前走。
洶涌的淚水一瞬間決堤，黎若站在原地哭出聲來。
“你就是不要我了……什么出去一趟，媽媽就是不要若了才撒謊……嗚嗚嗚……若哪里做錯了，你要丟掉我……”
千翎硬著心腸不去理她。
哭吧……哭過就不會難過了，有家人陪在身邊，有這么多的美食和玩具……
我保證，你很快就不會難受了，若。
午后陽光溫暖明麗，山道灑落著幾道樹影，光斑搖曳。
女孩站在山道上，雪白的狐尾拖在地面，哭得肝腸寸斷。大滴大滴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滾落，沾濕了衣襟。
水霧彌漫的視野里，那道她生命里最熟悉的人影正在遠(yuǎn)去。
每每只要她傷心哭泣耍賴，那個人一定會心軟，會抱她哄她親她……
可這一次不一樣了。
“媽媽！媽媽——”稚嫩的哭喊聲爆發(fā)。
山道上一道身影踉踉蹌蹌朝前跑去，緊緊抱住女孩的腿不放：
“媽媽別走！別不要若……若錯了，若再也不偷偷給咕咕久久吃睡眠糖了！媽媽別走，若不要媽媽走……”
“放手。”
“不放嗚嗚嗚……若放手媽媽就走掉了，就再也不回來了……若以后會聽話的，若再也不一個人偷偷跑出來了……媽媽別不要我，別丟掉我……”
“你還有外婆和姑姑舅舅，會好好疼你愛你陪你長大……”她緩緩抬眼看向遠(yuǎn)處青山與繁花，喃喃自語，“這里是狐貍的故鄉(xiāng)，有你最喜歡的藍(lán)天、白云、青山，還有抓不完的野雞野兔……”
黎若哭得嘶啞傷心：
“若不要外婆，也不要其他人……若再也不去山上跑，也再也不抓兔子野雞了……若只要媽媽……若跟媽媽回家，跟媽媽回黑漆漆的谷底去，若再也不鬧著出去玩，只要媽媽不丟……”
“我不是你媽媽！”沙啞的聲音驟然提高。
哭聲戛然而止。
雪白的狐耳驟然一抖，顫顫巍巍垂下去貼在腦袋邊。
黎若呆呆抬頭看著她，眼里依舊有大滴的淚水滾落，卻再發(fā)不出一絲哭聲。
一只手拎著她頸上雪白的絨毛飾物將她提到一邊。
腳著地，黎若緩緩跌坐在自己的狐尾上，呆呆看著眼前的人，色彩瀲滟的眼里依舊有淚水滾落。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走嗎？”
千翎緩緩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看著她。微微歪頭，臉上沒什么表情。
“因為你太沒用了。”
黎若呆呆看著她，臉上汪洋一片。
“別人容不下我，你哭有什么用？你有本事讓我留下來嗎？哭哭啼啼的孩能做什么？”
千翎冷冷看著她，一字一句：
“有本事的話，就把眼淚給我收起來，努力一堅強一，變成一個能保護自己保護他人的強者！到時候你再也不用害怕被誰拋棄、再也不用卑躬屈膝祈求別人留下，因為真正的強者根本不需要眼淚！”
黎若耷拉著狐耳，緩緩抽了抽鼻子、抹了抹眼淚，站起身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逆著陽光，風(fēng)拂起了栗色的頭發(fā)，合著花的馨香。
她在春光里緩緩露出笑顏。
“也許，我會回來的。”
黎若呆呆看著她，眼里又有淚水滑落。
天光微蒙，風(fēng)卷起花與葉的殘片，遙遙駛向天邊。
女孩轉(zhuǎn)身離開，裙衫輕揚，背影暈在陽光里，蕭瑟而堅挺。
“媽媽！”忽然有呼喚聲夾著哭腔自身后響起。
風(fēng)翩翩起，吹皺了光與影。
女孩跪在山道上，認(rèn)真磕下一個頭，仿佛立下鄭重的誓言：
“若會變強的！若一定一定，會接媽媽回來！”
天穹遼遠(yuǎn)，云海勾勒著金邊。
她沒回頭。
緩緩抬起一只手，輕輕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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