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伏在地上，雪白的羽翼蓋在身上像一張純白幕布，涌動的夜霧中悄無聲息，像一具尸體。
千翎通紅的眼睛看著他，看著，大滴大滴的淚水淌落下來，月光下砸得粉碎。
這是……噩夢吧？
是噩夢吧？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小羽，好不容易……才終于可以團(tuán)聚。
這是噩夢吧……？
“半年來，惡魔族力量成倍激增。前線消息說，多次有人目睹月神身邊帶著一名無翼的近身侍女，與此同時(shí)，戰(zhàn)場上我神圣天使一族千百年來無堅(jiān)不摧的軍隊(duì)突然脆弱得不堪一擊……”
“四葉草，一種新型的未知羽賜，一種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一種……從垃圾羽賜三葉草變異而來的，絕無僅有的頂級力量。”
玄老負(fù)手慢慢踱著步，目光掃過跌坐在地的女孩，又掃向躺在一邊已無意識的男孩：
“這讓我聯(lián)想到另一個人。我親手打造的強(qiáng)力武器，那個能以脆弱之葉切割世界的、從尸體堆中爬出來的天才男孩，而那么巧合，他和她的羽賜，都隸屬三葉草一脈。”
“因而我調(diào)取了那個孩子進(jìn)入實(shí)驗(yàn)室前的家庭背景，也順理成章地……發(fā)現(xiàn)他還有個姐姐。”
千翎垂落的睫毛掛著淚珠，輕微地顫了一顫。
“一個，因自小無翼羽賜孱弱而被拋棄、孤兒院里長大的、可憐又軟弱的女孩。一個，品行惡劣與惡魔勾結(jié)叛族背國、又在處刑中僥幸逃脫的死刑犯，一個帶著天才羽賜流落在外、幫著敵人對付自己同胞的卑劣背叛者……”
蒼老粗糙的手指冰冷得可怕，慢慢抬起女孩的下巴：
“姐弟確是情深。就算被父母拋棄、就算家人所有的愛都給了他從沒給過你，你好像也一點(diǎn)不恨他呢。”
“所以我只需拋出一點(diǎn)關(guān)于你心愛弟弟的、小小的餌，你不就自己乖乖送上門來了？”
千翎看著他，臉上血色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了，直至再無半點(diǎn)顏色。她眸光開始閃爍，抖動，良久良久慘白的嘴唇蠕動著，卡殼一般擠出那個導(dǎo)火線般的可怕字眼：
“餌……？”
“四葉草，主幸運(yùn)。輕易改變別人的運(yùn)氣、甚至命運(yùn)——這本該是神權(quán)。”
他輕笑，打量著女孩那雙密密交織著情緒的眼睛：
“是不是覺得，有這樣一枚頂級羽賜的幸運(yùn)眷顧，做一切事情順順利利便應(yīng)是情理中事？”
“可惜你忘了，這世上沒什么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Ｈ绻f真有萬無一失的順利，那也是……我給你的。”
千翎慢慢抬起手揪住了自己的頭發(fā)，琥珀色眼睛里一片空洞虛妄，眼淚大滴大滴跌落下來，開始崩潰一般不住搖頭：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會的，不會的……不會這樣對我……”
“是嗎？”玄老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拂袖背過身去，“除了幻系頂級羽賜罌粟，還有什么能遠(yuǎn)隔千里神不知鬼不覺篡改人的夢境？如若不是接連在夢中目睹弟弟慘遭酷刑，又要如何短時(shí)間讓你這只深藏的小老鼠迫不及待自投羅網(wǎng)？”
“你也不想想，本該維系三日的幻術(shù)為何突然解除？有四葉草在你進(jìn)入螺旋之塔根本不需要什么鑰匙——他為何偏要你來星羅神殿偷取？作為我愛倫伊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為何那么巧今日便要派遣外來人員運(yùn)送物品，而你又那么合適剛好趕上時(shí)間、那么順利混入其中……而你弟弟，按照烈重影所言他本該呆在螺旋之塔，怎么就突然出現(xiàn)在星羅神殿、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呢？”
他慢慢移過視線，看向地上縮成一團(tuán)渾身發(fā)抖的女孩，冷冷打趣：
“所以說，小丫頭片子，你還太嫩了點(diǎn)。既選擇輕信于人，就得做好被背叛的準(zhǔn)備。這世上從沒有什么所謂絕對的忠誠，有的只是利益……和因利益帶來的改變。”
她在那里縮成一團(tuán)，仍是哭著不住搖頭，眼淚大滴大滴滾落下來，傷心又絕望，絕望又不敢置信：
“為什么……為什么啊……為什么偏偏是……大叔……嗚嗚大叔……為什么偏偏是他……我不相信……大叔對我最好了，大叔不會忍心要害我到死……他說了要在那里等我，我還要給他帶天水區(qū)的零食……騙子……騙子……都是騙子……”
玄老便慢慢又在她面前蹲下來，手指輕輕擦去女孩接連不斷的淚水，放輕了聲音：
“他當(dāng)然不忍心了。他想殺的、想害死的……從來都只有月神一人呢。”
哭聲一瞬停滯。
千翎滿臉淚水，通紅著眼睛慢慢抬起頭來，臉上接連不斷還有淚水在滑落，卻是再沒發(fā)出半絲哭腔。
“你們別想……”劍芒一瞬在夜色中閃現(xiàn)，她眼里有決絕之色掠過，電光火石間手中緊握著匕首就要捅入自己胸口，“拿我威脅任何人——”
玄老面無表情抬手便擊飛了那把匕首，扣緊女孩手腕一把將她拖拽至跟前，另一手粗暴扣住了她的臉：
“想死是嗎？死是最簡單的事了，只是你死了，你弟弟就得回螺旋之塔去，我會讓人一刀一刀剁去他的雙翼，再在螺旋之塔冰窟放干全身每一滴血，他不會像你死得這般輕松，他還會茍延殘喘活上千年萬年——”
千翎口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眼淚流盡痛苦席卷，卻是嘶喊著不住搖頭：
“他不會來……他不會來的！我只是個侍女，我只是侍女而已！月神在意的……是四葉草，他留著我只是因?yàn)樗娜~草！這種明擺的陷阱再傻的傻子都不會上當(dāng)！我離開惡魔族那一刻……已屬于背叛，月神不會來救一個背叛他的人——”
“是嗎？”冷笑聲。
脖子一瞬被掐住，咽喉驟然被按緊！千翎口中再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如被人擰住皮毛的貓?jiān)谒掷飹陝硬荒埽樕珣K白漸趨奄奄一息。凌亂散落的栗色頭發(fā)下，眉心忽有猩紅的光滲出，慢慢勾勒成一朵妖冶血腥的曼珠沙華，灼灼發(fā)著血光，暮色中妖艷絕美，象征來自三途彼岸的王權(quán)。
“瞧瞧……”玄老便慢慢俯到女孩耳邊，輕聲嘆道，“他連烙印都給你了呢。”
“當(dāng)初處刑臺上，他肯為你犯一次傻。誰知道……會不會犯第二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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