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餅卷烤鴨肉,既能單吃,也可以下飯,佐以味帶甘甜的面醬,徘徊在唇齒之間的焦香,在悄然綻裂的鴨油里得以完全釋放。肉汁肥美的鴨肉,咀嚼起來口感頗為筋道,顯然在腌制的時候就嚇足了功夫。即便是鴨骨頭,由于烤制的手法很是獨特,竟然酥爛易嚼,尤其是肋骨等部位,都能咬碎了直接吞下。
另一道主菜蔥扒羊肉,盡管用的不是上好的羊羔肉,而是板油較厚的肥羊肉,卻因為用去膻味的香料腌制過,沾著一層薄薄的薯粉,在猛火寬油里爆炒,外面焦香四溢,口感卻很柔嫩,再配合花椒在舌頭打轉(zhuǎn)時,特意引發(fā)的麻辣風(fēng)暴,嘴巴里急劇膨脹的美味炸彈,令初嘗這道美食的人不禁飄飄欲仙。
獨孤殘出身風(fēng)月場所,算得上見多識廣,還能克制地住,梅蕊就被蔥扒羊肉深深地吸引了,斯文秀氣的吃法都被拋諸腦后,臉盆大的海碗盛滿白米飯,也能吃地一干二凈,幾乎放下了警惕,任由桌子對面的老人家,藉著寒暄客氣話套光自己的底細。
附近江湖道上的兄弟,看見二六少女如此豪氣疏闊的飯量,都是暗暗稱奇,畢竟一臉盆的米飯和大盤肉食,她的小肚子竟然絲毫沒有鼓起來,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等到他們豎起耳朵,從梅蕊嘴里聽到,她還剩下半年不到的命,多數(shù)人都是暗呼可惜。
可惜?如此靈性、秀外慧中的少女,還剩下不到六個月可以活,自然是極為可惜的,不過當(dāng)事人都不在乎,他們又有什么立場說三道四呢?
酒足飯飽后,湘西言家最后一任族長言旭,揚手招來跑堂伙計,向小二哥多要了一壺?zé)岵琛?br />
看在老人家剛才給的賞銀份錢給外多的份上,跑堂伙計沒有絲毫不滿,當(dāng)下沖泡出一大壺常見的酸棗茶外,又將杯盤碗筷收拾一空,還把飯桌湯汁油水的殘跡都抹干凈了。
就在梅蕊雙手端著茶壺,給大師兄獨孤殘先盛滿一杯,又給桌子對面的老人家續(xù)滿,終于輪到自己的時候,悅來客棧外面一陣亂哄哄的吵鬧,馬蹄踏街的霸氣,雞飛狗跳的惶急,不約而同地灌進來。
言旭和獨孤殘心有所感,忍不住往客棧外面望去,前者驚愕不已地看到朱紅色飛魚服,心里重重地一沉,臉上頓時露出慘然的笑容。至于后者,卻略微有些訝異,靈覺過人的獨孤殘,隱約看到一股蕭殺之氣,赤果果地不加任何掩飾。
“朝廷鷹犬!”
來者正是大宋禁軍肅武堂精銳龍驤衛(wèi),至少掌握一門肅武堂三十六絕技,據(jù)說每人賜予一顆練功丹,內(nèi)力驟增二十年,武功足以匹敵江湖一流高手。
“言旭!你的事犯了!放棄抵抗,乖乖地束手就擒!”
湘西言家最后一任家主,看見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飛魚服,如同鮮血的朱紅袍服,驀然想起當(dāng)日言家被朝廷禁軍圍攻的一幕。
與其說是圍攻,還不如說是一面倒的屠殺。可憐言家不過是將活人煉制成活死人,藉此恐嚇地方,聚集起十幾萬信眾,供奉祭拜旱神女魃,妄圖復(fù)活上古尸道,建立起地上死者之國而已。
朝廷竟然派出大軍,一夜之間橫掃湘西,骨干信眾全部被鎮(zhèn)壓,身為核心的言家更是被連根拔起,只有言旭身為教主兼家主,知道一條秘密通道,才得以逃出生天。
“有江湖義士上報,說你就在少室山山下市鎮(zhèn),我起初還是不信。萬萬沒想到,自詡一方霸主的你,也會相信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特意跑來少室山,這是準(zhǔn)備自投羅網(wǎng)嗎?”
言旭默不作聲地緩緩站起,悅來客棧大堂里的江湖好漢,敏銳地察覺到危險和死亡的降臨。經(jīng)驗老辣的人,低頭垂目不敢吭聲,膽敢此時落跑的人,一個都沒有。
畢竟,此時無論是誰,若是有所反應(yīng),就會引發(fā)對峙雙方大打出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事情不能做,也沒有人敢做不怕回頭有人報復(fù)嗎?
言旭是一個人,自然什么都不怕。朝廷禁軍肅武堂的兄弟,如今正威壓著武林圣地多林寺,幾千武僧、大禿驢,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更不會有人主動上去招惹。
如此氣氛緊繃的場面,梅蕊就算再遲鈍也反應(yīng)過來了,她回頭看了看朝廷鷹犬,再看了看桌對面的老爺爺,忍不住想要站起來。
獨孤殘早就防備著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后發(fā)先至地伸手按住小師妹的肩膀,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輕輕地搖了搖頭,將梅蕊重新按回原位。
言旭知道此時自己有任何反應(yīng),都會被禁軍龍驤衛(wèi)看在眼里,自然是看也不看疑是嫡親外孫女的梅蕊一眼,他對見微知著的獨孤殘很是滿意,也對兩人背后的師父非常好奇。
旋即,頭發(fā)花白的老人雙腳不見任何動作,竟然猛地往后直撞而去,去勢宛如床弩重炮發(fā)射出去的石彈。
雙層實木墻壁,在湘西言家獨步天下的僵尸身法下,有如一張薄紙,一捅就破,木屑爆裂炸碎的瞬間,言旭倒退撞出一條生路,轟然落在鋪滿碎石的直路上。
左右不見肅武堂的人,別說精銳龍驤衛(wèi),就連擅長結(jié)陣合圍的虎踞衛(wèi)都沒看到人,言旭心里一喜,知道來者僅有兩人,恐怕是梭巡到附近,得知“義士”舉報就立即趕來,根本沒有知會肅武堂的人。
“機會!”
言旭在市鎮(zhèn)盤桓多日,知道什么地方有利于自己,也知道什么地方可以避開追兵,他毫不猶豫地往鎮(zhèn)外西郊亂葬崗沖去,依舊是雙腿不動,速度卻快如騰云駕霧的僵尸身法。
可惜,他起步?jīng)]多久,兩位龍驤衛(wèi)里的精銳禁軍兄弟,就閃身退出悅來客棧。
一位眼睛瞇起,看清肅武堂黑名單上,在逃通緝犯的言旭,立即拔足飛奔而去,速度竟然快如奔馬,綴著湘西言家最后一任家主,不斷地拉近彼此的距離。
另一位則伸手探入腰囊,摸出一枚特制暗器,甩手向天空扔出,隨后也跟著沖了出去,追著先走一步的同伴。
這枚暗器專門傳訊示警,其形狀如雨燕,不知用何種金鐵打制,頸部有一塊拇指甲蓋大,可以活動的銅片,沖天而起后就急速轉(zhuǎn)動,發(fā)出刺耳的嘯聲,遠遠地傳遞開去。
悅來客棧隨即轟然大震,大堂里的江湖客仿佛狂潮洶涌而出,看在他們都會過帳的份上,跑堂伙計也沒有伸手阻攔。
梅蕊臉上的神色有些糾結(jié),她出身無錫慈幼局,自然是對朝廷官府又敬又畏,可是桌對面的老爺爺,不僅對她很友善,還請她和師兄吃飯,這份恩情不能不報啊。
獨孤殘不忍看到小師妹為難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抓起仗劍緩緩站起身,低頭看著梅蕊:“走吧!我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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