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風不是宙斯,根本就不嗜殺。
這不是韓風一個人的問題,大概應該算是東方神靈與西方神靈之間最大的區別吧。
大家都說上帝仁慈,結果凡是上帝所到之處,無不血流成河。反倒是神祗林立的東方,除了封神大戰之外,神的力量便極少影響到人間。
人有私心,神也不會例外。
封神之戰尚且齷蹉無情,又何況當今三界的唯一大神?
出于人品,韓風再怎么樣,也決計不會傷害到自己的兒子。但出于神格和神位傳承,仿佛就是天生一般,對自家長子充滿了警惕和敵意!
這個剛剛出生還不到半天的小東西,會像真正的神界地位爭奪一般,成為親手將自己送進神墓的那個人么?
韓風不能確定。
那么這個孩子,究竟留還是不留?
留的話,豈不是為自己以后的命運埋下悲傷的緣由?不留的話,又如何下得去殺手?又如何面對整整懷胎一年才產下麟兒的趙霏霏?
毫無疑問,若是韓風殺了自家兒子,趙霏霏傷心絕望之下,不死也會發瘋!
而且韓家也將就此分崩離析、愁云滿布,再無一絲親情!
而且更重要的還在于:韓風現在還只能通過心間的親情感應,以及趙霏霏和小陳丹的真情流露,才確信兒子的真實存在。
在沒有真正得到兒子已然出生的例證前,韓風即便是想要動手,也找不到出手的目標
看都看不到目標、也根本搜索不到目標的訊息,除了連初為人母的趙霏霏一起殺掉,韓風便再也想不出能夠傷害到兒子的任何辦法!
當爹的因為擔心將來為兒子所害,就必須要殺了還在襁褓當中的嬰兒?甚至為此還不惜再貼上孩子他娘的性命?
更可笑的還在于,直到現在,韓風還一眼都沒看到過自己所謂的“兒子”,就已經暗黑的開始打算動不動手的問題……
難道這是大劫發動的先兆,還是神靈們天生的自保思維在作怪?
因為在神的世界里,一旦成神,便會絕了親情!
看遍所有神話里的世界,大多都是以自己的命運為主,基本不會在意其他神靈的未來而至于更低微的人類,則更不在神的考慮范圍之中。
你見過有哪只雄鷹,會為地面上螞蟻的生死命運而操心?
神,聽起來很是高大上,需要人人頂禮膜拜,但縱觀所有神界傳說,又有那一尊神不自私?又有哪一尊神不為自家利益著想?
天主教為了擯棄其他思想而建立的“宗教裁判所”,流出了多少鮮血、焚毀了多少生命、留下了多少血腥?
西方人打著“上帝愛人”的旗號,對美洲土著犯下了多少人神共憤的屠殺罪行?
即便是同出一源的希臘眾神,盡管有神王宙斯的威壓,也從來征戰不休,并很難理順整個神族的輩分與倫理。
就算是在注重修養的東方,神靈們也一樣爾虞我詐、為了利益而征戰不已。
最典型的,自然當屬封神之戰。
為了實現鴻鈞一脈執掌三界的目的,元始天尊會同女媧等師兄弟,竟生生將強盛的商朝弄得迷亂不堪,直至國力羸弱,并最終被鴻鈞徒孫姜子牙所代表的周朝所滅。
這本該是屬于神靈之間的利益紛爭,卻給人界帶來了極其慘重的損失!
如果說封神之戰和宗教裁判所還算得上是婉約的話,那么發生在地球上的兩次世界大戰,便是鴻鈞因為即將離開而徹底放棄人界的真實表現。
就像是在海灘上精心堆積的城堡,一旦不斷受到海浪的沖刷,然后心灰意冷,不再維護和愛惜,任隨它風吹雨打,拍拍手轉身走人……沒有當場便踹了這作品,就已經算是鴻鈞大意了,否則此后又怎會有地藏借機留下的冥世訣傳承?
否則又怎會有被困頓地府的、鴻鈞三分之一的元神?
否則又怎會出現韓風這種既猥瑣、又正直的“有緣人”?
鴻鈞既然志不在此,滅世大劫就無可避免。在弄不清雙方力量對比的情況下,從未經歷過此事的韓風自然必須小心,決計不能讓在岡仁波齊山腹內的遭遇再次出現。
那種無法求生,只能求死的凄慘窘境,瘋哥可是再也不想發生!
所以凡是有可能對自己造成危險的事物,韓風都一直堅持著“先下手為強”、“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原則。
畢竟一不小心,丟掉的不僅是自己的小命,而且還會拉上整個世界陪葬!
這就像是高速公路上、剛剛才買到新車的新手,必須要集中精力,否則,死掉的絕不僅僅只有自己,還包括車上的所有人。
弄得不好的話,還會弄死更多的人呢!
所以韓風不得不謹慎。
哪怕確信親生兒子確實存在,也必須站在抵御大劫的立場上好好考慮一番。
……
“我,便是鴻鈞!”
那人語聲平淡,卻又不失傲然與威壓!
“原來是鴻鈞!”
韓風登時便呆若木雞,只覺腦中混沌一片,差點就沒了思考能力。若不是那董玉見韓風突然又沒了反應,心頭焦急,用幾近透明的雙手將他衣襟拽了幾下,估計瘋哥還會就此呆成一尊石像!
如果真是鴻鈞,那創世之說倒也正常。
想當初這鴻鈞座下三大親傳弟子: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另有三大記名弟子,分別為阿彌陀佛、菩提老祖和女媧娘娘,哪一個都身具毀天滅地之能!
而自身這世界,便是元始天尊所開辟,也就是盤古。因此,說是鴻鈞所創,也不為過。
鴻鈞便是道!
也可謂之天道。
換言之,這鴻鈞才是一切規則的制定者,而其他的神鬼人,只不過是規則之內的游戲者而已。他要放棄或滅世,又有何人能夠阻止?
韓風一時心亂如麻,只覺滿腦子都是漿糊,再也不知該如何去想、如何去做、如何去說。
…………
鴻鈞見韓風久久不再發聲,也不知在想什么,便又道:
“地藏雖是以人間存亡要挾于我,我也確實不舍這道本命元神,但這救世之大愿,我卻絕不會相助與你!此乃道之本分!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啊,這鴻鈞尚還有一道本命元神握在自己手里,只要他不舍放棄,自己便可與之周旋。
韓風定了定神,開口問道:
“你便是鴻鈞?那我又身在何處?”
鴻鈞聞言輕笑道:
“你之所在,便是我之識海!”
納尼?
瘋哥差點石化。
誤打誤撞的,怎么跑到人家腦袋里去了?
鴻鈞見他又不言語,便道:
“你所用的神識和靈力,本就是我那元神所化,氣機相通,自然相互容納。何況此處便是這一世界之中心,也可稱為‘須彌之山’,三千世界俱可在此匯聚。我曾特意在此留下一縷神識,為的,便是今日之會。只是沒想到你竟如此猴急,比那孫悟空還要頑劣幾分,竟以我之元神,闖進我之識海。”
鴻鈞說到此處,似是想起了什么,竟哈哈笑道: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若是我從此將你困于識海之內,豈不便是收回了元神?果真如此,這一世界的劫難和存亡,于我來說,又有何留戀?哈哈!我倒要看看,地藏那和尚會有何感想!”
韓風聽他越笑越狂,不由皺眉冷哼道:
“你若敢將我困于此處,我便毀了你那元神!反正世界不存,我還活著做甚?”
鴻鈞笑聲立馬戛然而止,久久不再言語,估計是在仔細考慮得失。最后大概還是不舍這道本命元神,幽然長嘆一聲,緩緩道:
“罷了,罷了!大道自然。這元神在你識海,也算是我之一劫!能否收回,還要看你救世之能。若是……唉,罷了!”
言罷,韓風便陡覺神識和靈力又回到自己識海之中,甚至比之以往更加精純。就連那石碑和玉牌,也被鴻鈞一同恢復。
“我這元神,在這世界,當是至尊。能否收回,就看你的造化了!不論結果如何,總是我命中大劫,索性便再多給你一點!”
鴻鈞又嘆了口氣,看來還是念念不忘自己的元神,黯然道:“既有救世之人,便有滅世之因,你要好自為之!”
韓風見及玉牌,突然心中一動,急急問道:
“這玉牌是安拉神念所化,那其他諸神圣,如上帝宙斯之類,如今又在何處?可有傳承留下?”
鴻鈞不答,只是嗤笑道:
“蠻荒小神,何足掛齒!”
韓風見答非所問,也不再多說,只將董玉收入攝魂戒中,又以靈力注入滋養她和泰姬的魂魄。卻不敢收回滅魂鈴萬一這鴻鈞元神沒有威脅,趁機作怪怎辦?韓風可知道,自己萬萬不是人家的敵手!
鴻鈞見韓風如此小心,便徹底放下了那點心思,笑道:
“你這小子,如此齷齪!也罷,此番相見之后,若是你救世成功,當還有再見之日,到時你已是救世之神,也不會在意這點元神了!言僅于此,好自為之!”
說罷,只聽他反復似詠似吟,似誦似唱的道:
“道歸道,佛歸佛,天歸天,地非地……”
其音悠遠,卻又含無邊浩瀚之意。
韓風怔怔的聽著,只覺心中一片安詳寧靜。那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消失,竟是去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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