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周揚執(zhí)意要為外祖父守靈。謝見明的遺體停放在謝家大宅的大堂中，已經(jīng)由請來的殯葬服務(wù)的工作人員布置成了臨時的靈堂。

    寬敞的大堂正中央擺放著靈柩，墻上則高懸著一副挽聯(lián)：“淡泊處世，猶顯一腔正氣兩袖清風，常思美德哭慈父；悠然跨鶴，遙望滿天繁星半輪新月，欲上瑤池會青梅”，中間為謝見明的大幅遺照，上面貼有斗大的“奠”字。

    長形供桌上，手腕粗的白蠟徹夜燃燒，擺有香爐、蓮花燈、水果、鮮花等等。

    夜嬰寧知道自己勸不動周揚，只得依照謝君柔的囑咐，親自來為他送一條薄毯，以免夜里著涼。

    她一踏進靈堂，盡管有心理準備，可還是被觸目的白色嚇了一跳。

    周揚依舊坐在輪椅上，他腿上的石膏還未拆除，沒法打彎，行走十分不便。

    對上他紅腫的雙眼，夜嬰寧微微嘆息，將手里的薄毯給他蓋好，輕聲道：“你晚上就沒怎么吃東西，要不要吃一點兒夜宵？我看阿姨剛才在廚房有準備。”

    周揚搖頭拒絕，讓她先回房，如今謝家算得上是兵荒馬亂，誰也顧不上誰。

    除了直系子女外，從晚上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已經(jīng)有一些家族中的其他親友趕來。表面上是來吊唁慰問，其實也是借此來打探未來謝家的命運，及早弄清楚謝家新的掌舵人是誰。

    “你一整晚都在這兒？”

    夜嬰寧問了一聲，想了想，在他身邊的沙發(fā)上坐下，低聲道：“我陪你待一會兒吧，過了1點再回房。”

    周揚沒說什么，點了點頭，兩人誰都不再開口，靈堂里很快恢復了寂靜。

    她用一只手撐著頭，一整天的奔波讓身體疲乏不堪，夜嬰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過去，最后是被凍醒的。

    這個時節(jié)的南平很陰冷潮|濕，不比中海，雖然別墅里有中央空調(diào)，但因為停放尸體的緣故，所以溫度調(diào)得稍低。

    夜嬰寧坐起來，發(fā)覺原本她拿給周揚的薄毯此刻正蓋在自己身上，她愣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周揚已經(jīng)不在靈堂里了，偌大的空曠大廳里，只剩下她獨自一人。

    她飛快起身，驀地打了個哆嗦，看了一眼手表，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點多了。

    夜嬰寧不敢大聲喧嘩，憑著記憶走上樓，謝家此刻并沒有沉寂，幾乎每間客房里都有人，大多是家族中聞訊趕來的親屬，家中的工人抱著床品在樓梯間走來走去，安排眾人住下。

    她一間間房找過去，從二樓走上三樓，這一層明顯比樓下安靜了許多，是主人們的臥室。

    雖然明知道就這樣貿(mào)然闖到三樓來有些不合適，但身處完全陌生的謝宅，周揚是夜嬰寧此時此刻唯一熟悉的人，她迫切地希望能夠找到他，起碼會有一些安全感。

    正暗自思忖著，不覺間，夜嬰寧已經(jīng)走到了一間臥室門前，謝家的房間從外面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樣的，紅木雕花門，走廊兩邊斜對稱分布。

    她在門前駐足，一時間難以區(qū)分，剛想要找一個工人問清楚，忽然瞥見眼前的那道門居然沒有關(guān)嚴，還露了一條縫隙。

    里面似乎有人在說話，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

    只可惜，站在走廊上的夜嬰寧聽不大真切。她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站在雷池邊際，最恰當?shù)呐e動就是轉(zhuǎn)身就走，充耳不聞，非禮勿聽。

    但，好奇心能殺死貓，女人的好奇心更勝一籌，不然，哪里來的潘多拉魔盒的傳說？！

    夜嬰寧四下看看，走廊里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除了她并無其他人。

    她試著上前，兩步走到門前，耳朵緊緊地貼在了房門上，屏息凝神。

    果然沒有聽錯，確實有人在說話，聲音很熟悉，她只聽了幾個字，就確定正在說話的人是周揚。

    他好像是在自說自話，因為一直沒有人在回應(yīng)他。

    “……雖然整件事屬于意外中的意外，不過我還是一直心里放不下……”

    “……看到你這樣，我也很難受……”

    “……我媽她確實……”

    “如果有一天你能站起來，我們還能像小時候那樣一起去海邊玩該多好……”

    “……”

    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傳來，周揚的語速一向偏慢，此刻也不例外。他好像是正在一邊回憶一邊訴說著，語調(diào)很低沉，聽起來似乎蘊含|著悲痛之情。

    夜嬰寧十分驚愕，將前后信息連起來，推斷出房間里的人，應(yīng)該就是周揚的表哥謝堯。

    謝君柔說過，謝堯是謝家這一代唯一的男孩兒，更是全家人眼中的天之驕子，比周揚大一歲，自幼就是被謝見明和謝君堂當做家族繼承人來培養(yǎng)。

    不過，謝堯的性格很是乖張跋扈，在南平是有名的公子哥，不過他的興趣并不在女人或者是賭博，而是在賽車上。

    南平的地下賽車一向勢力很足，連政府都無法完全|根除，改裝車更是隨處可見，以REZI、BORE、SUBARU、LANEVO、CIVIV、飛度等等為主。每到夜幕降臨，九、十點鐘，南平的主干道上就會不時出現(xiàn)轟鳴的改裝跑車和摩托車，展開一場速度與激情的較量。

    這其中，謝堯是無數(shù)賽車手們眼中的英雄，他年輕，帥氣，有錢，一擲千金，速度霸氣。他曾經(jīng)能夠在1分鐘里跑完公里，時速達到150公里以上，據(jù)說是整個南平，乃至內(nèi)地速度最快的非職業(yè)車手。

    但就是這樣一個極速傳說般的人物，卻在一次地下賽車比賽里出了車禍，經(jīng)過幾天幾夜的搶救，雖然終于活了過來，卻徹底成了植物人。

    因為本身地下賽車就是違法的行為，馬路非法飆車、非法改裝車輛等等都能夠獲刑，所以謝家人在謝堯出事之后表現(xiàn)得極為低調(diào)，沒有過分地查證當時的情況，而是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搶救上。

    最后，經(jīng)過復雜的調(diào)查取證，警方給出結(jié)論：當晚謝堯所駕駛的改裝車，強制提升動力后，在高速行駛中，渦輪增壓器中的軸承斷裂，導致改裝車驟然熄火，撞上護欄后起火。

    這些過往，夜嬰寧基本上都是從謝君柔口中聽說的。

    也正因為如此，謝見明此后幾次三番希望周揚能夠轉(zhuǎn)業(yè)，回到南平，進入謝氏承繼家業(yè)。

    但凡一件事，如果一直想不通，那么就去想想，這件事發(fā)生之后，誰能夠獲益，或許想不通的地方，就能想得通了。

    腦海里猝然閃過這樣一句話來，夜嬰寧愣在原地，似乎徹底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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