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微的話，令正在大啖牛排的紅蜂面上一怔，連帶著，他手上的動作都跟著慢了下來。

    雖然明知道倒在地上的紅蜂已經(jīng)昏迷了，不會聽見自己和尹子微的對話，但紅蜂還是警惕性十足地低下頭，查看了一番他的情況，確定他的確聽不到，然后才開口。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去想過，自己到底后不后悔。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生和死都看得很淡，要是你以為，我會因為殺了他而自責什么的，那你就想多了。”

    紅蜂嗤笑一聲，表情又恢復(fù)了平時的冷酷。

    說話間，尹子微已經(jīng)洗干凈了雙手，走到欒馳的面前，蹲了下來，查看他的傷口。

    看了半天，他才用力地拍了拍欒馳的臉頰，口中喊道：“喂，都憋了這么久了，可以了，你醒醒吧。裝死不累嗎？”

    聞言，連紅蜂都嚇了一跳，忍不住重新去打量“昏迷多時”的欒馳。

    好像要印證尹子微的話一樣，原本一動不動的欒馳猛地睜開了雙眼，精芒畢現(xiàn)。看他的樣子，的確不像是一個只剩下一口氣，快要死的人。

    中槍是真的，只不過，他早有準備，在衣服里面穿了防彈衣。

    至于后面的昏迷，就全靠演技了。

    欒馳從地上爬起來，不由得心想著，寵天戈出的餿主意，雖然餿了一點，但的確有用。

    看起來，寵天戈猜得不錯，就在欒馳一落地后不久，紅蜂就得知了他的到來，對他進行跟蹤。只要他稍微出現(xiàn)意外，紅蜂為了確定他的生死，一定會不得不露面。

    不過，欒馳猜來猜去，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誤打誤撞之下，聽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對話。

    他坐起來，直接將外套脫下來，丟到一旁，然后活動了幾下筋骨，看向紅蜂：“你還真難找，再加上我對這里不熟，語言不通實在是太礙事了。”

    說完，欒馳又看了尹子微一眼，再一次悻悻開口：“至于你，希望不要令我失望才好。要知道，為了見你，我還中了一槍呢。”

    眼前的景象，令紅蜂和尹子微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兩個人很快地就恢復(fù)了正常，特別是紅蜂。

    “你一個人來這里，想做什么？”

    他瞇了瞇眼睛，語氣不善。

    在尚未搞清楚欒馳的來意之前，他不可能掉以輕心，無論對方是什么人。

    “找你。”

    欒馳也足夠言簡意賅，毫不隱藏自己的真實目的。

    事到如今，他們已經(jīng)算是卸下面具，再試圖掩飾什么，完全都是徒勞。更何況，就在剛剛，欒馳還聽到了尹子微和紅蜂的對話，雖然只有寥寥數(shù)語，可對于他來說，那些話里蘊含的信息量已經(jīng)足夠大了。

    尹子微說，是他把紅蜂拐到這條路上。

    是什么路？

    別人或許摸不著頭腦，但欒馳卻很清楚他那句話的意思。尹子微不是一個普通人，他是高級情報人員，在東歐一帶已經(jīng)工作了十幾年，身份特殊。從他和紅蜂的相處情形來看，二人非常熟悉，儼然已經(jīng)認識多年了，關(guān)系匪淺。

    “找我？真有趣，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千里迢迢來找我一個大男人，你有毛病？”

    紅蜂冷靜下來，對欒馳的話嗤之以鼻。

    “別廢話，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我是指，除了安德烈·洛維奇這個身份之外的。”

    欒馳微微皺眉，也沒有了耐心。

    說完，他看向尹子微，直接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雖然第一次見面是在這種情況下，不過，還是很高興在這里見到你，編號11957，化名尹子微。”

    鑒于他正確地報出了自己在系統(tǒng)中的編號，尹子微的表情得到了些許的緩解，不過，他還是按照流程，和欒馳進行了進一步的確認。

    “我沒想到你這么年輕。”

    他也打量著自己的上司，語氣里有些驚訝。

    欒馳同樣驚訝：“你不看通知嗎？”

    他上任之后，相關(guān)信息會通知到個人，按理來說，尹子微即便人在國外，也不可能對新上任的上司一無所知。

    尹子微摸了摸鼻子，外加聳了聳肩：“不好意思，我對當官的不感興趣，那些通知我全都屏蔽了，反正如果上頭想找我，總能找得到。比如，現(xiàn)在。”

    他本人算是一個特殊存在，雖然尹子微的年紀不算老，只比欒馳略大幾歲，但他卻是從十六歲就開始從事情報搜集的工作，工作經(jīng)驗豐富，而且經(jīng)歷了好幾任領(lǐng)導的更迭，所以平時誰也不鳥，特立獨行得厲害。

    紅蜂打斷二人的對話：“既然沒事，我去看紫婷了。”

    手術(shù)之后，汪紫婷暫時還沒有徹底清醒，麻藥的效果退去之后，她偶爾會醒過來，但由于發(fā)燒而神志不清，而且整個人非常虛弱。根據(jù)尹子微的推斷，她可能要用一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才能慢慢地把身體恢復(fù)起來，完全急不得。

    不過，那也比死了強。

    “把話說清楚！”

    見紅蜂邁步要走，欒馳索性伸手去抓他，第一下，他撲了個空，因為紅蜂的反應(yīng)實在太快。欒馳不甘心，第二下再次飛快地出手，他自認為伸手不弱，早就抱著想要和紅蜂親自過招比試的念頭，所以這一次絕對不收手，而是干脆使出了全力。

    看出他的目的，紅蜂冷冷一笑：“你真要和我動手？”

    言語之間，盡是蔑視。

    對于這兩個人即將展開的一對一廝殺，尹子微絲毫也沒有勸阻的意圖，他甚至還往旁邊挪了挪，騰出地方，以免受到波及。

    剛一交手，紅蜂腦子里就冒出來了“咦”——因為他發(fā)現(xiàn)，欒馳動起手來，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強硬了許多，和他的外表不甚相符。

    “看來我還小瞧了你這個小白臉。”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說完，也全力迎戰(zhàn)，不敢再輕敵。

    一聽這話，欒馳不禁更加惱怒，他雖然對自己的長相極為自負，恨不得自封為中海第一帥，但對于“小白臉”這三個字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厭惡。

    所以，他下手凌厲，掌中帶風，索性拿出看家本領(lǐng)。

    欒馳重視招數(shù)的連貫，這和他學習過一段時間的武術(shù)和散打有關(guān)，而紅蜂更側(cè)重于力道和對致命點的擊打，這和他從小就殺人有關(guān)。

    兩個人對拼了幾分鐘，幾乎是同時收手，因為他們都清楚，再打下去，也未必能馬上分得出來勝負，反而有可能令自己受傷，得不償失。

    “算你識相。”

    紅蜂退后，冷冷說道，臉上的表情卻已經(jīng)沒有之前那么淡然，很明顯，他耗費了不少的體力。

    欒馳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樣氣喘，回應(yīng)道：“你知道短時間內(nèi)拿不下我，給自己找臺階下而已。不過，你的路子太狠，這一點我倒是的確比不過你。”

    一直看熱鬧的尹子微撫掌笑道：“你們倒是打啊，我還沒看夠呢。野蠻人的比斗方式，雖然粗魯，但觀賞起來還不錯。”

    聞言，欒馳略一瞇眼，隨手拿起桌上的那把手術(shù)刀，看似不經(jīng)意地一甩，刀身斜斜地貼著尹子微的鬢角飛過去，甚至還刮掉了幾根發(fā)絲。

    他的動作太快，等尹子微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刀尖已經(jīng)扎入了他身后的那排組合柜的縫隙之中，薄而锃亮的刀身還在兀自顫抖。

    “這是對你口無遮攔的一點小小警告。現(xiàn)在，可以坐下來把話說清楚了吧。”

    欒馳用腳勾過來一把椅子，自顧自坐下來。

    尹子微終于回神，不禁有一種冒冷汗的感覺，他很確定，論身手，他完全不是欒馳的對手。看來，這個空降來的領(lǐng)導還的確有幾把刷子。

    “我什么都不會說的。尹子微，你自己處理，我先走。”

    紅蜂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一閃身，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外。

    見他離開，尹子微才扭過頭來，看向欒馳，一臉正色：“你太心急了，你應(yīng)該像我一樣相信他。現(xiàn)在是最關(guān)鍵的時刻，你的身份一旦暴露，不僅是你，就連他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這種充滿埋怨的語氣，令欒馳有些不爽。

    但他更好奇的是，尹子微為什么會這么說。

    “你最好把來龍去脈和我好好說清楚，鑒于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主動做匯報了，我有權(quán)利懷疑你的忠誠。雖然你的資歷足夠老，不過，我的擔心你應(yīng)該明白。”

    欒馳已經(jīng)盡可能客氣了，假如尹子微再不識好歹，那就不怪他接下來公事公辦。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火是打算燒到我身上來嗎？既然如此，那我就實話實說，安德烈一直都是我的人，包括讓他偽造身份，前往中海，也是我給他出的主意。伊凡·洛維奇還以為他的兒子真的打算繼承他的衣缽，所以很高興地把他派出去，為了進一步激發(fā)他的斗志，還給他安排了一個對手，就是鐘萬美，她已經(jīng)死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尹子微的話，還是令欒馳大吃一驚。

    “什么叫一直都是你的人？他是伊凡·洛維奇唯一的兒子，怎么會為你所用？”

    尹子微笑了笑：“確切地說，是為我們所用。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十二年前，在華沙。我負責保護一個證人，而他負責殺那個證人，我需要讓那個人活著離開華沙，前往西歐，而他需要在那個人離開華沙之前，讓他咽氣。我們就是這么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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