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的郭旭。呂中天嘆息一聲，上前輕拍郭旭的肩膀，沉聲道：“郭旭，你也莫要驚慌。事情已然如此，后悔也是無用。老夫也不指責(zé)你了，老夫理解你的心情。事情或許不至于那么糟糕。以老夫?qū)噬系牧私猓噬蠎?yīng)該不至于因為此事對你責(zé)罰。畢竟容妃那件事他都容忍了過去。皇上定不肯將事情鬧大的。”
郭旭叫道：“可是他知道了之后，豈非對我更加的冷淡？他他心里還不知怎生看我了。”
呂中天輕聲道：“是啊，這么一來，他會對你更加的不滿，更會疏遠(yuǎn)你。所以老夫一直說你的行動有欠考慮，你怎么不來問一問老夫呢？哎。”
郭旭叫道：“外祖父，我錯了，我以后都聽您的。可現(xiàn)在的局面，我該如何應(yīng)對？倘若父皇召見我，問我這件事，我該怎么回答才好？”
呂中天看著郭旭道：“郭旭，得失要有尋常心，即便當(dāng)不上太子，不能成為大周的皇上，那也沒什么。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才是。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必然成功的，要學(xué)會接受失敗。不能亂了陣腳。”
郭旭瞪大眼睛叫道：“外祖父，你怎么說這樣的話？你不是說，太子之位勢在必得么？丟了太子之位，那我們不是死路一條？郭冕當(dāng)了皇上，他豈能容我？我明白了外祖父根深蒂固，枝葉蔓延，就算郭冕當(dāng)了皇上，你一樣當(dāng)你的宰相，郭冕也不敢對你怎樣。所以，你是不是想改弦更張了？是不是想效忠郭冕了？哈哈哈，也好，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外祖父當(dāng)然是最懂得立身持穩(wěn)的那個人。我算是明白了，我成了孤家寡人了，是一枚棄子了。罷了，罷了，到時候死的是我，你們都好好的便是。”
“住口！”呂中天厲聲怒斥道：“郭旭，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昏了頭了不成？我已然如此和郭冕為敵，他登基后還能容老夫么？你是我的親外孫，老夫除了幫你還有的選擇么？郭冕當(dāng)了皇上，林覺郭冰等人便會得勢，你認(rèn)為他們能繞得過老夫？你怕是真的瘋了，這種話你也說的出來？混賬東西，老夫是否看錯了你，你怎地智昏心迷到了如此地步？”
郭旭也意識到自己言語太過了，他也真的是急的昏了頭了。于是連忙道歉：“外祖父莫惱，是我胡說八道，是我昏了頭了。我怎可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外祖父說的話，難道意思是要我放棄不成？那我們豈非全部要完蛋了？這可怎么能放棄？外祖父難道也甘心情愿任人魚肉？”
呂中天沉吟片刻，瞪著郭旭道：“郭旭，老夫問你一句話，你如實回答我。”
郭旭從呂中天的眼神中看到了讓他心中膽寒的凌厲和果決，心中凜然，沉聲道：“外祖父請說。”
呂中天道：“只問你一句話。為了當(dāng)上大周之主，你是否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是否有膽量做一切事情？”
郭旭呆愣片刻，他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終于沉聲道：“我敢做任何事情，只要能贏得皇位。那便是一切。”
呂中天眼中寒芒閃爍，呵呵笑了起來。忽然離座起身道：“老夫回衙門了，還有公務(wù)要處置呢。”
郭旭愕然道：“外祖父，你話還沒說完呢。”
呂中天笑道：“該說的都說啦，還說什么？你既有如此決心，這大周之主便是你的。稍安勿躁，靜待時機。皇上不會叫你去問話的，你也不用擔(dān)心這件事。就算問了，你難道還能承認(rèn)么？我去啦，這幾日你不要出門，修身養(yǎng)性，好好的過幾天清靜日子。我怕你以后沒有這般清靜日子過了。”
郭旭滿頭霧水，似懂非懂。見呂中天要走，只得起身相送。
兩人來到廊下，陽光明媚刺眼。廊下的幾盆鮮花開的正艷。一名仆役正拎著清水沖洗廊下青石地面，適才鄭之學(xué)被杖斃之時留下了不少血跡，清水一沖，滿地鮮紅。
“血的顏色便是花的顏色。老夫府中的養(yǎng)花人說，以血澆花，花會開的更艷麗更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呂中天似乎在對郭沖說話，又似乎在自言自語，言罷甩著袍袖，快步而去。
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佳節(jié)。大周端午節(jié)是一年三大節(jié)之一，故而較為隆重。端午節(jié)的習(xí)俗無非是吃粽子咸鴨蛋劃龍舟喝雄黃酒洗艾澡等等。
在大周，南北兩處習(xí)俗相似，在林覺這個南方人看來，無非細(xì)微的差別之處便在于粽子有甜咸之分，雄黃酒滋味的差別而已。對有些人可能這件事很重要，會引發(fā)甜粽子還是咸粽子哪個更好吃的爭論。但在林覺看來，這都是吃飽了撐的，因為他都愛吃。
京城之中前幾日便已經(jīng)開始熱鬧了起來。大批香蒲草充斥街道，那是包粽子的必須之物。艾草的香味滿城彌漫，沖淡了街頭婦人們身上的香粉味和男人們身上的汗臭味。汴河河道上，也用浮筒劃分出了賽龍舟的河道。早幾日，便有許多五彩繽紛的龍舟在鼓點聲中于河道之中開始練習(xí)。
滿城百姓都期盼著端午節(jié)的熱鬧節(jié)目，百姓之家原本辛勞，能有個借口休息一日大吃大喝大玩一番，自然是極為高興的。人們興高采烈的談?wù)撝衲昴募引堉坳犇軍Z魁。一說是城東顧家的龍舟隊將衛(wèi)冕，因為去年他們便是第一，而且他們是祖?zhèn)鞯脑忑堉鄣募覙I(yè)，他們造舟的水準(zhǔn)連大周軍隊都請他們幫著造水軍戰(zhàn)船。有的百姓則不這么認(rèn)為，他們看好去年惜敗的李家船隊。李家船隊去年橫空出世，差點奪魁，可惜最后惜敗于顧家。但他們的潛力為人所知。經(jīng)過一年的艱苦訓(xùn)練，他們今年當(dāng)力壓群雄奪魁才是。相較而言，今年李家的支持率極高，幾乎有七成左右的百姓都認(rèn)為李家會成為今年賽龍舟的魁首。
這就像是甜粽子還是咸粽子之爭一樣，結(jié)果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爭論的過程。人總得有個事來干不是么？否則吃飽了肚子翻著白眼無事可做，卻也沒什么趣味。吵吵鬧鬧，爭爭奪奪，這便是人生的本質(zhì)。
可惜的是，如此熱鬧的節(jié)日，林家上下卻是無緣與民同樂了。不久前的遇襲再一次敲響了警鐘，讓林家上下都意識到危險隨時可能發(fā)生。那一次付出的代價極大，死了那么多的人，差點林家眾人被全部殺死，所以再不能掉以輕心了。不用林覺交代，林家眾人便自己決定端午節(jié)不允許任何林家家眷出門游玩。越是這種人多嘈雜的場合，越是極為危險。不能再添亂了。
再者說來，林覺也沒有時間去過這個端午節(jié)。因為他一大早便要上朝去。朝廷雖然有端午官假，但是今年的端午假期卻取消了。因為端午節(jié)當(dāng)日，郭沖要召開一次極為重要的朝會，決定一件干系到大周未來的大事。
一大早，林覺便進(jìn)宮上殿去了。林家眾女辰時起床，紛紛用艾水沐浴，頭上插了艾草集合在后宅花廳之中。早餐自然是粽子主打，小米粥咸鴨蛋為輔。吃了早飯，給林戰(zhàn)掛了荷包，穿了梁王府送來的五毒衣，全家老少一起去后園玩耍。雖然沒有觀龍舟之樂，但卻可以斗草賞花，婢女們帶著林戰(zhàn)在園子里追逐，倒也其樂融融。
一個多時辰后，林虎將汴河上的賽龍舟的結(jié)果帶了回來，顧家今年依舊拔得頭籌，贏得五百兩銀子的賞金和大量的布匹賞賜之物。李家再次惜敗，得了個第二。林家眾女是支持李家的，她們希望霸占魁首多年的顧家的統(tǒng)治地位今年能被打破。得知李家惜敗的消息后，眾女唏噓惋惜了一番，卻也沒太放在心上。也許人生便是如此，一次次沖擊，一次次失敗。你以為這一次一定會成功，然而迎接你的卻是另外一次失敗。沒有什么事是一定會發(fā)生的，哪怕你做好了各種準(zhǔn)備和應(yīng)對，以為一定會按照預(yù)料的發(fā)生時，現(xiàn)實卻會讓你灰頭土臉。
就在汴河龍舟大賽有了結(jié)果的時候，一個更重磅的消息傳遍了全城，瞬間讓龍舟大賽的結(jié)果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巳時末，上百只禁軍馬隊飛馳往京城內(nèi)外城各大衙門口和各處路口告示牌處，將朝廷最新的圣旨告示張貼于各大衙門口和告示牌上。很快，滿城百姓都知道了一個消息，今日上午，大周的太子產(chǎn)生了。晉王郭冕成為了大周的太子，成為了未來接替當(dāng)今圣上掌管大周的未來大周之主。
這個消息來得既突然又讓人大跌眼鏡。在民間的風(fēng)聞之中，淮王郭旭本是太子最強有力的競爭者，人們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郭旭成為太子的準(zhǔn)備。然而，現(xiàn)實卻正好相反。風(fēng)評不好，被稱為紈绔子弟的郭旭成為了太子。那個名聲不錯，頗有賢名的郭旭卻落選了。很多百姓驚訝之余，不免慨嘆命運之不公。郭冕是皇后之子，又是長子，或許正是這個原因才讓他得了太子寶座。而郭旭雖然賢良又有能力，只不過出身稍差便失去了太子之位，這是何等的不公平。
百姓們都是不知內(nèi)情的人，他們很容易為一些虛假的消息所左右。正如郭旭賢良和郭冕紈绔的名聲一樣，他們連郭旭和郭冕的面都沒見過，卻不知怎么就接受了這樣的想法而且根深蒂固，自以為已經(jīng)了解了事情的全部，自以為自己絕對正確。其實很多事都是如此，人們往往會被看不見的東西所潛移默化的左右著而不自知，被人利用卻不自覺。普通小民的悲哀有時候莫過于此，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不過是一群被人奴役了身體和思想的蠢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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