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之中,在大軍統統轉向外城搜捕之時反而變得安靜了下來。黎明之前,夜色越發黑的濃重,街巷之間一片狼藉,大隊兵馬走過之后,街道上馬糞馬尿到處都是,被兵馬踩踏四濺,弄的遍地臭烘烘的難聞。
街道上關卡猶在,但是守衛關卡的兵士們已經不多了,大部分都被調集前往外城搜索。正如林覺等人所看到的,除了殿前司兵馬,除了內外城幾十座城門的守衛兵馬,除了必要的禁嚴的兵力之外,近十萬禁軍兵力被調動起來,便是為了去圍堵林覺那一千人的車隊。
長街之上,幽暗如鬼火的風燈搖晃照耀。一騎飛馳而過,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幾道關卡上不多的士兵試圖進行攔阻,但馬上騎士青刃飛舞,氣勢凌厲,將他們沖的七零八落。數尺高的拒馬在那匹黑色駿馬眼前根本不算障礙,被它一躍而過。士兵們虛張聲勢不敢硬拼,便只有看著一人一馬的背影亂罵的份了。
只花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前方濃密的樹蔭掩映之中,一座燈火通明氣派輝煌的大宅子便就在眼前了。那里便是大周宰相呂中天的宰相府。獨立的占據在兩條大街之間的,周圍沒有任何房舍與之為鄰的豪華府邸。
一人一馬在樹林之中停下,馬上騎士躍下馬來,輕輕拍拍黑馬的肩頸,輕聲道:“雪花,好樣的。呆在這里,我去行事。”
黑馬似通人言,搖頭擺尾蹭了蹭騎士的肩膀,那騎士一笑,轉身穿過樹林來到邊緣處。左右環顧了一下,仰頭朝身旁的大樹上看了一眼,身形猛然躍起,如貍貓一般已然上了大樹。半晌后,樹冠頂端濃密的樹蔭里,探出了一張俏麗的臉龐。此人正是前來相府抓人的白冰。
宰相府白冰并非第一次來此,林覺的死亡名單定下的時候,白冰自己便曾經來此踩過點。但很顯然,宰相府絕非輕易便能潛入之地。呂中天特別注重自己的安全,他的宰相府中除了兵馬護衛之外,還有大量的江湖人物作為護院人手保護他和他的家眷的安全。
白冰曾經跟相府的左氏兄弟交過手,那左氏兄弟不過是相府之中的二流角色,真正的高手其實都在呂中天身邊。那日西山翠谷之中,白冰想格殺帶隊襲擊的領頭之人,便被他身邊的一名蒙面老者一掌擊退。那老者的武技絕不在自己之下。由此可見,這些人身邊的江湖人物藏龍臥虎,絕不能掉以輕心。
不過眼下情勢要好的多,來之前夫君說了,今晚呂中天必不在府中,他只要不在府中,府中便少了許多高手和護衛。那些真正的高手都是圍繞在呂中天身邊的。所以,今晚的相府雖然還是戒備森嚴,但是并非無機可乘。
白冰喘息稍定,躍下大樹,在樹蔭暗影的掩護之下摸到相府前數十步外。但見相府大門緊閉,門前掛著明亮的燈籠。高大的門樓和圍墻之上,影影綽綽似有身影徘徊。相府周圍樹木濃密,但是圍墻左近十丈之外卻是一圈空地,想從樹頂進入
相府是絕對不可能的。人只要現身在圍墻之外的空地上,便有可能被院墻上或者瞭望塔上的守衛發現。
就在白冰百般思索無果,準備試圖強行試探一番時,突然,遠處傳來車馬之聲,似乎有人正從側首的大道上趕來。白冰迅速移動道東側一棵大樹后張望,只見十幾騎護送著一輛馬車從大街上轉向駛來。
白冰靈機一動,蓄勢待發。當馬車經過大樹旁的時候,白冰將將一塊石頭投擲而出,正中車前一匹馬頭。那馬兒吃驚嘶鳴,跳躍起來。十幾名騎兵紛紛詢問何事。那騎士一邊喝罵一邊約束馬兒,終于疼痛過后,那馬兒恢復了正常。
“這畜生,像是又要耍脾氣尥蹶子了。沒事了沒事了。”那騎士道。
眾人這才各自歸于馬車前后,朝著燈火輝煌的相府馳去。只有拉車的那匹馬兒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因為它感覺馬車似乎重了些。只可惜馬兒不能說話,挨了一鞭子后奮力趕路。馬車底座之下,白冰手腳撐開,抵住車底板,像只八爪魚一般的黏在那里。
馬車從角門進入院內一側停了下來,車上悉悉索索下來一人,便聽周圍有人說話。
“見過田管家,需要小的們做些什么嗎?”
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響起:“我奉相爺之命回府瞧瞧而已,衙內公子沒出門吧,相爺擔心今晚他亂走,著我回來囑咐他幾句。”
“回稟田管家,衙內公子沒有出門,今晚外邊亂的很,小的們怎敢讓他出去?”
“那便好,我還是得去見見他。你們今晚都給我精神著點,今晚可不能出事。外邊正在捉拿反賊,鬧得厲害。罷了,不跟你們說這些了,說了你們也不明白。老七,那個車馬不用卸套,一會兒我還要回去稟報相爺。對了,一會告訴后堂管事趙家嫂子,讓她為相爺沏一壺碧螺春,用暖壺捂著,我帶去伺候相爺茶水。相爺今晚累得夠嗆,得提提神,外邊的茶水相爺又不愛喝。”那田管家嘮嘮叨叨的邊說邊舉步離去。
一旁的小廝仆役們連聲答應著,跟隨而去。有人將馬車趕到院子角落里停放,白冰聞到周圍一股腥膻之氣,馬兒的響鼻在周圍打個不停,知道這是院子角落的馬廄所在。
適才馬車上這個人,聽起來似乎是相府的一名姓田的管家。正是從呂中天身邊回府來,看看府中有無事端,衙內公子呂天賜是否偷偷跑出相府。顯然是呂中天不放心家里,也擔心府中出事,擔心呂天賜今晚還在外邊亂跑。
白冰覺得有些可惜,適才聽到那人說要去見衙內公子,她有一種跟著他走的沖動。只可惜周圍人太多,并不能現身出來,只能等人都走了,才可以現身出來。
一名喂馬的仆役給拉車的馬兒倒了些馬料和水,便哼著小曲兒離開了。白冰等候片刻,聽著周圍全是馬兒咀嚼和響鼻的聲音,又有蚊子在周圍亂飛,熱烘烘的著實難受。但確定周圍再無人在此,方才從馬
車下方慢慢的移出來。入眼處便嚇了一跳,因為她看到一雙銅鈴般大小的眼睛正瞪著自己,還齜牙咧嘴的樣子。
不過那只是一場虛驚,那是旁邊馬廄的一匹馬槽上的馬兒聽到白冰從車肚子下邊出來的動靜探頭過來好奇的查看罷了。白冰朝那匹馬嗔了一眼,悄悄從旁邊站起身來,探頭打量周圍。
整個相府大院極為開闊,本以為是假山花壇奢華無比,但其實這院子除了大之外便毫無特意之處了。院子里散落著不少樹木,地面平整,也無回廊花壇等物,就這么空空蕩蕩,一目了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處空曠的稀疏樹林。
呂中天身為宰相,這么多年巧取豪奪家財巨萬,早已是富可敵國的豪富之家。前庭大院中如此簡陋,似乎是他故意顯示他的廉潔低調。但其實不然,這正是為了護衛家宅安全著想。假山回廊花壇樹木固然可以顯示其豪富的身份,但那對于家宅安全是不利的。多年來,呂中天身居高位,在朝廷上的敵人已然不少,私底下更是有仇隙無數。很多江湖人物,朝中政敵都會想辦法除了呂中天,會派殺手前來襲擊。所以,呂中天讓庭院中空無一物,會盡量減少這些人能夠藏匿的可能。便于護衛周全而已。
白冰看見院墻上和院子里有不時走過的巡邏人手,整個前院光是這些人手便有上百之多了。可以想象,一旦有人從院墻跳進來,會發現自己突然置身于光禿禿的院子里,被一百多人惡狠狠的瞪著的樣子,怕是當時便要暈倒。還好自己沒有沖動。
白冰看了看位置,舉步出了馬廄朝北邊的房舍走去。院子里巡邏之人似乎沒有注意到白冰。或者說是根本沒在意。一個從馬廄里走出來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不過是一名喂馬的仆役罷了。
從光亮處行到陰影之中后,白冰松了口氣。在這里并不能從屋頂行走,因為很可能屋頂上也有守衛,只能老老實實的往后行去。過了高大的前廳旁邊的通道,后進院子里便是另一番景象了。回廊曲折直通后首,宮燈搖弋,披紅掛彩,甚是有富貴氣象。
白冰走走停停,翻墻越戶,直奔后進而來。顯然呂天賜必是住在后宅的。不過越往后越是感覺到保衛森嚴。二進到三進的幾座院子周圍護衛更多。好在這些對白冰并沒有太大的難度,以白冰的輕功,像只貍貓一般躥高行低悄無聲息,就算在他們身旁走過,他們也大多一無所知。
然而進了三進之后,白冰遇到了個大難題。三進十幾宅院,白冰迷了路,根本不知道呂天賜住在何處。白冰也不敢輕易的拿住人去詢問,一旦行跡暴露,呂天賜便會被立刻嚴密保護起來,自己雖未必會被困在這里,但事情可就泡湯了。
正當她迷茫的在小院之間的花樹回廊之間穿梭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遠處傳來的笑聲。
“咦嘻嘻嘻咦嘻嘻嘻!”
白冰身子一震,旋即臉上露出了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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