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趕完了行程，離開了崎嶇難行的山道。
因為大雪，區區上虞到郡城，也走了四五日才到。
一路行來，最為辛苦的就是隨行的仆人了。
這些人的手腳，多是被凍裂的，所以當晚找到居住的客棧之后，冉操便立即讓店家燒了開水來給這些奴仆浸泡。
倒是應奴，在北方待久了，經常手執兵器練習，所以雙手有許多厚厚的繭，也不怕凍著，凍著了也不會裂開。
直接包下了一座院落，三人先各自回房歇息解乏。
旅途困頓，冉操一進房中便想躺著，又想起謝道韞晚上要來找他徹夜長談，思忖道：不會是真的吧，難道這一路走來，她不累么？
想著想著，便越來越放松，然后沉沉睡去。
當柳絮打著熱水進房來的時候，卻發現郎已經躺在塌上，只好連忙過來給他蓋上被褥，然后又出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冉操醒來了，看了一眼窗外，還是黑夜。
大雪將窗外映亮，但卻微弱得很。
冉操便喚道：“柳絮，我睡了多久？”
柳絮立馬進來了，道：“郎，你才睡了片刻，為何就醒了！”
想了想，冉操找了個借口：“或許是和衣就睡，便不能習慣……”
柳絮道：“那以后婢子便為郎寬衣，婢子去打熱水來！”
不一會兒，柳絮就端著熱水回來了。
冉操泡了手，又洗了臉，然后便泡腳。
柳絮突然蹲下來，抓著冉操的腳，要幫他洗。
冉操一怔，便抽了回來，道：“柳絮，不必如此！”
柳絮抬頭，問道：“郎，婢子可是做錯了什么嗎？”
“為何這樣問？”冉操驚訝。
柳絮道：“那郎為何不讓婢子服侍？”
“只是怕你累了！”冉操微微一笑，有些尷尬，又補充道：“況且我也不冷，經常洗的，隨便錦袍一下便好！”
柳絮聞言，鼻子一酸，便轉過頭去，好像是在擦拭淚水。
冉操無奈了，只好道：“由著你，都由著你，行了吧？”
柳絮這才回過頭來，繼續幫助冉操洗腳。
因為身體的原因，冉操的極少走路行動，一雙腿便顯得更加消瘦，幾乎不成形……柳絮捧著的時候，眼中隱隱有淚花閃動。
天知道，這個郎是怎么過來的！
偏偏還因為這個，有人嘲笑他身殘，連朝廷取仕都看不上他！
好久沒有動靜，冉操便伸手將柳絮的頭抬起，看著她問道：“你這又是為何？”
柳絮什么也沒，幫冉操將腳擦拭一番，便端著水出去了，但是很快就聽到水盆落地的聲音，然后柳絮驚呼：“娘子，恕罪！”
“無妨，表兄安歇了沒？”是謝道韞的聲音。
不一會兒，一身男裝的謝道韞便走了進來，寬袖大炮，翩翩佳公子，只不過她的身形，讓她的風采大打折扣。
畢竟她現在年齡還，又是女兒身，不像男子那樣能撐得起衣服。
冉操便起身相迎，行禮。
謝道韞還禮，道：“弟祝英臺見過表兄！”
“這是演戲嗎？”冉操微微一笑，伸手道：“請！”
謝道韞與冉操對坐，問道：“演戲是什么？”
“哦，便是演繹。”冉操解釋道：“比如《梁祝》的故事，找一男一女來，男的演繹那梁山伯，女的演繹那祝英臺，按照話本將這一段故事重新演繹出來，讓眾人欣賞，這便是演戲！”
戲曲乃是宋朝興起，至明清興盛的，這個時候還沒有出現過，所以冉操就是解釋了，別人也不一定能聽懂。
謝道韞倒是理解了，大才女的接受能力頗為強悍。
“便如我現在，就是在演繹那祝英臺嗎？”謝道韞如此詢問。
冉操笑道：“沒有梁山伯，便不算是《梁祝》的故事，又怎么算是演繹？阿元表妹……哦，英臺賢弟前來，莫不真是要與我徹夜長談吧？”
“談，談！”謝玄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就坐在二人邊上，道：“這一路走來，就下山之后那段時間坐著輪椅才有趣，其余時間便讓人煩悶，今日又見了那祝永亭，更是氣得人睡不著。既然你們要長談，那我便來旁聽！”
謝道韞道：“明日你還要去見許先生，豈能一夜不睡？快快回去，莫要打擾我與表兄清談！”
謝玄哪里肯？道：“我不回去，你們二人清談都勝過我，一定要看看到底誰更厲害！”
冉操笑道：“只是切磋，又何必一定要分高下？是吧，英臺賢弟！”
“不錯！”謝道韞非常違心地回應著。
但謝玄也不聽，就是吵著要在這里待著。
于是冉操和謝道韞都拿他沒有辦法，就讓柳絮端了火盆過來，又給謝玄添加了一個蒲團，三人呈品字對坐，謝玄位于中間。
謝玄道：“要開始了嗎？我來當一個出題人，如何？”
對于這個提議，冉操倒是沒意見，所以道：“全憑英臺賢弟做主！”
冉操都這樣了，謝道韞又豈能不同意？
謝玄畢竟，還是她的親弟弟。
謝道韞沒好氣道：“你要出題，便出一些有難度的，若不然清談起來也無趣！”
很顯然，這是看不起謝玄的清談水平啊！
不過謝玄也沒辦法生氣，因為他確實水平不怎么樣，不如姐姐清談那么厲害。
于是謝玄便開始想題，這個年齡的謝玄，確實如謝道韞的那樣，出不了什么特別難的題，但也不會出一些非常容易辯論的題目。
但謝玄也是一個聰明的，有些心眼的人。
比如之前，他就曾用倒背《禮記》的方法，騙得謝道韞親口出了‘男女有別’四個字。
這一次，謝玄又有些心思了。
因為一直以來，他都被謝道韞這個姐姐壓制，導致他這個做弟弟的，很沒有人權，所以他要抗議，便趁這一次出題的機會，又搞了一些聰明。
他把《禮記》中‘男先于女.剛柔之義也’的后面一句話，用來當做題目，吟誦道：“天先乎地，君先于臣，其義一也！請以此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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