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第一次打思浩，但那次出手卻是最重的一次，從思浩背上作用到自己手上的力道也讓她的手臂有些發麻。

    可思浩沒有哭，他手里拿著木棍，那么粗的木棍即使是小孩子拿在手里打在人身上也格外的疼。

    但在她狠狠錘了思浩幾下后，思浩雖然拿著木棍打在自己身上，看著咬牙惡狠狠地用了全力，可她卻一點都不疼，那棍子落在身上的力度格外的輕，像一根細細的羽毛撫在她的心上，輕輕地、讓人眷戀，也讓人心疼，那一瞬間的感情秦姝至今也忘不掉。

    秦姝當即便哭了，眼淚怎么都止不住，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么心情，只是忽然眼睛酸酸的，淚水就淌了下來。

    思浩見到她哭了以后，連忙將棍子扔地遠遠的，跑上前輕輕拍著她的背，一聲聲的叫道：“姐、姐……”

    那聲音里的擔心和懊悔，她這輩子也忘不掉，便是現在想起來，又是心酸又是溫暖。

    從那以后，即使她跟思浩鬧的再兇也從不動手揍人，她努力學習當一個好姐姐，磕磕絆絆、生疏的令人發笑。

    即便后來她結婚了，也怎么都放心不下思浩。

    那是她的弟弟，她最親近最疼愛的弟弟。

    自從她嫁給了有錢人家，每每見到那個男人對自己家人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對思浩的看不起，她便再沒有帶著那人回過家。

    而思浩顯然也知道姐夫臉上的輕視，為了不讓她這個姐姐難過，思浩努力工作，就想賺更多的錢好為她撐腰，讓她在婆家好過一些，三十歲的人了都沒有結婚，讓爸媽愁的頭發都白了。

    是她拖累了弟弟，可惜她死了都沒見上思浩最后一面。

    秦姝抹了把眼淚，努力平復了下心情，輕咳一聲讓聲音顯得平靜些。

    她看著重新躺在大石頭上的老太太，若無其事的問：“婆，我爸媽有說啥時候回來嗎？”

    老太太不喜的回道：“快了。”

    秦姝對她的態度視而不見，反倒試探著問道：“那屋里北邊的那床是不是要收拾下？”

    本來東邊的屋子是她爸媽住著，但等二叔結婚了以后，她爸媽便被趕出了房間。

    她爸當天去找了經常在一起玩兒象棋的木匠，從人家家里買了一塊兒一米寬兩米長的木板扛回家，在她婆爺的燒炕北面窗戶下，用石頭支起來了一張木板床。

    她爸媽從孫婷結婚后便一直睡在那里，但等她爸媽才離開，孫婷便迫不及待的將家里的東西堆上床。

    玉米袋、背簍、小板凳、桌子等等，將整張床全都占滿了。要不是她那時候想爸媽，睡在被褥上哭個不停，恐怕這床被褥也保不住，如今這被褥還裝在袋子里塞在床底下被老鼠咬呢。

    老太太沉著臉，不耐煩的說：“著啥急，你爸和你媽不是還么回來么，等回來了再說。現在把床收拾了，床上的東西往哪兒擱。”

    秦姝咬了咬唇，現在東西沒地兒擱，等她爸媽回來照樣沒地兒擱。

    上輩子她爸媽回來，老太太便用這個理由占了那張床，爸媽一路奔波回來連個休息的地兒都沒有。

    最后她爸沒法子，又找了一張木板支在了原來那張床旁邊，跟那些沒用的東西擠在了一起。

    就這孫婷還嫌她爸媽擋了路，念叨著平時取個東西不方便。

    秦姝瞇了瞇眼，她怎么都忘不了，思浩獨自一人在床上睡覺，孫婷忽然發瘋了一樣跑去拿桌子，結果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怎么回事，那桌子從她手里砸了下來。

    齊娟當時就站在床邊想去搭把手，卻被孫婷推開。這一推，齊娟無意識的手順帶了一下，將桌子往外扯了一點，這才在掉下來的時候沒砸到思浩。

    桌子落地的聲音沉重的像是砸在了齊娟心里，將她瞬間給嚇懵了。因為從她的視野看去，那桌子好像直接砸在了思浩的腦袋上。

    那是秦姝爸媽千辛萬苦想要的兒子啊，為了這個孩子，她爸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若孩子真出事了，不說她爸了，她媽肯定會崩潰的。

    還好當時那沉重的響聲將思浩嚇醒，小孩兒當即就哭了。那哭聲這才將齊娟的心神喚回來，她連忙撲上去將思浩抱在了懷里，雙手顫抖的檢查思浩有沒有傷到。

    發現孩子沒事后，她才腿腳發軟的坐在了地上，抱著孩子流淚了。

    那是她第一次跟孫婷爭吵，一向好脾氣的人被逼到那份兒上也是沒辦法。

    但孫婷說了什么？

    秦姝從自己的記憶深處扒拉出上輩子的事情，那一句沒有絲毫后悔的話到如今都讓她忘不掉。

    ——這不是沒事兒啊，再說了，砸到又能咋滴，小娃能不能養大都不一定呢。

    人無情起來怎么能這么可怕呢。

    可惜他爸脾氣不好還是個愚孝的，記恩不記仇，氣得再狠，被她婆她爺勸勸也就不追究了。

    聽著老太太熟睡打呼嚕的聲音，秦姝轉身轉身推開門回到了屋里，屋子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她摸索著走到放置老碗的地方，敲了敲碗的邊緣，聽著里面傳來小魚游水的聲音，她翹起嘴角溫暖的笑了笑。

    她摸黑走到廚房，將右手食指在嘴里捻了捻，然后將指頭塞進鍋灶旁的缸子里，沾了一指頭的玉米榛子。

    然后她一路小心翼翼的回到老碗前，蹲下身將食指在水里攪了攪，沉默了半晌，這才輕聲說道：“要喂你還要這么偷偷摸摸的，以后……”

    以后怎樣，秦姝沒有說出口，但她彎起的眉眼卻格外的堅定。

    她在碗前蹲了會兒，這才站起身。晚上沒有用艾草熏蚊子，這會兒耳邊全是嗡嗡聲。

    她剛準備出門去外面找個地兒將就一晚，一聲尖利到破音的叫聲在身后響起。

    “誰、你誰？”孫婷別具特色的尖利嗓音顫抖著，死死盯著秦姝一動也不敢動。

    她本來去后院解手去了，回來還沒走到房間便看到屋子門后忽然冒出一個黑影子，頓時就給嚇的魂不附體。

    “媽，是、是不是你？”孫婷害怕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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