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現這方世界是幻境之后,龐謝無時無刻不在思考如何脫離。
多年之前,他曾聽一位高人講過,想要破解幻境,無外乎一外一內兩種法子,一者求諸于外,一者訴諸于內。
前者原理極為簡單,說穿了不過“一葉知秋”四字而已!
幻境就算再過真實,終究也只能在某個層面上達到真實的效果,萬不可能在所有層面全都與真實世界一模一樣,若真是這樣,那也不是幻境,而是化虛為實,創生天地的大神通了。
故此,想要破解幻境,無需考慮太多,只要抓住一點破綻,無限追索下去,便能將其全盤破解。就拿這地上神國來說,隨意撿起一片葉子,無限放大下去,先看樹葉輪廓,若是沒有破綻,就去細看葉脈,若再沒有破綻,就去尋找細胞,層層放大下去,一直看到原子層面,總有幻境無法作假的地方,只要到了這一步,便能勘破幻境。
只是龐謝沒有修行過瞳術一類的神通,目力遠遠沒有這么強勁,無法以這種方法破境。
后者的原理則更簡單,通常來說,幻境影響的無外乎眼、耳、舌、鼻、身、意等六識,只要斷絕六識,便能不受幻境的影響,幻境也就不攻自破。
不過,對于尋常人來說,六識斷絕,則與外界無法交流,甚至于無法行動,若遇敵手,只能束手就擒,被動挨打,除非是領悟了末那識,乃至于阿賴耶識的高僧大德,六識斷絕之后,還可以靠這兩識,在更高一個層面上感受大千世界,絲毫不受影響。
這也是為何,天魔最擅長以幻術惑亂人心,卻總被佛門克制的原因。
龐謝并非佛門弟子,自然沒有領悟末那識和阿賴耶識,可是他卻有別的方法,達到同樣的效果!
……
城隍大堂之中,龐謝不顧群敵環繞,從容盤膝坐下。
牛頭正站在對面,見有機可乘,也不出聲招呼,一抖手中九股鋼叉,悍然向龐謝刺來,只聽“嘩啦”一聲,鋼叉上九枚鐵環,叮叮作響,令人心頭發悶。
九股鋼叉,鋒銳無比,點點寒芒,觸目驚心,九枚鐵環,皆有妙用,叮當一響,勾魂奪魄!
牛頭大步跨來,用力向前一刺,卷起一陣罡風,聲勢駭人至極,霎那之間,便已殺到龐謝身前,鋼叉前端最尖銳處,距離龐謝前胸甚至不足三尺,可是不知為何,龐謝卻熟視無睹,甚至閉上眼睛,絲毫不做抵抗。
倒是站在一旁的馬子才,不由得臉色驟變,也忘了龐謝所說,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跨步頂肘,低喝一聲,一肘向牛頭腰間頂去。
只是馬子才不過是后天武者,牛頭已是地府陰神,雙方修為天差地別,這一肘注定毫無用處。
嘭!
一聲悶響,馬子才一肘擊實,臉上卻沒有半分喜色,只因他這一肘不但沒能撼動牛頭,甚至連牛頭的步伐也沒耽擱半點,反而有一股大力反彈回來,將他震出數尺。
馬子才沒能成功,其余幾人就更不必說,黃英距離稍遠,李天華不通武術,至于宋定博,桃花教那點精神異術,在地府陰神面前,壓根沒有半點作用。
眾目睽睽之下,只見一道光閃,牛頭手中九股鋼叉,狠狠將龐謝扎穿。
奇怪的是,鋼叉透體之后,龐謝卻未流下一滴鮮血,反而是牛頭手中那條鋼叉,扎入龐謝的部分,竟詭異的消融起來,就好像蠟燭遇火一樣,逐漸消失不見。
莫說馬子才等人不由呆在當場,就連牛頭也愣住了,把剩下的半截鋼叉拔了回來,瞪大眼睛看著,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有崔判官面色急變,大叫一聲“不好”,手腕一抖,手中勾魂筆,瞬間化作一柄長劍,飛身一躍,來到龐謝身前,一劍當頭剁下,直取龐謝脖頸,只聽“當啷”的一聲,長劍斷為幾截,墜落在大堂之上,不由呆若木雞,喃喃說道:“晚了!”
……
自從修行“燃燈通神術”以來,龐謝先后獻祭過兩次,分別是自家的妖身和黑色巨蟒的蛇膽,獲取了醫藥、大力、射覆、飲水、氣禁、借風、弄丸等七門神通,除了“醫藥”神通練到始解大成的境界,其余六門神通都只能算是略窺門徑,只是這幾門神通雖淺,他想到的破局之法,卻要落在其中!
他想到的破局之法,便是訴諸于內,其中第一步,便是斷絕六識!
莫以為斷絕六識簡單,眼、耳、舌、鼻、身、意這六種感官,尋常人連一種也斷絕不了,即使閉上眼睛,堵住耳朵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若是遇上強光照射或者劇烈爆炸,照樣要受影響。
除非是雙目失明、雙耳失聰,這才能真正斷絕眼識與耳識,可是這種酷烈的手段,也只能用在眼睛、耳朵乃至于鼻子、舌頭上,對于身識或意識就全然無用,總不能剝離全身神經或者干脆割掉自己的腦袋吧?
佛門之中,倒是有高僧禪定功夫深厚,能做到心外無物,將六感逐一剝離,可是這份禪定修為,除非是身懷宿慧,否則至少要坐個幾十年的枯禪。
這份禪定修為,龐謝是沒有的,他活得日子雖然不少,可是所學路子與佛門不同,在金山湖中只是隱居,并非坐禪。
雖然如此,他卻有辦法隔絕六識,便是利用“氣禁”神通,對內封禁自家的感覺。
“氣禁”這門神通是他獻祭蛇膽所得,能夠通過提前念誦密咒,在之后戰斗中禁絕某一類的傷害。
龐謝自從得了這門神通之后,便立即開始參悟,不久便完成了第一次靈氣灌注,算是初步入門,只是他練成之后,還沒遇到值得交手的對手,故此一直沒有用過。
雖然沒有用過,他卻一直對這門神通很上心,就在不久之前,他開發出了這門神通的一個新用途,便是主動禁絕自身的感受,讓自身完全失去對外界的感覺。
龐謝之所以會開發出這個新用途,全是拜離草所賜,當日與離草交手之后,他曾細細想過,若是下次遇到驅神風這種影響感官的手段,應該如何應付。
想來想去,卻發現他所學法術有限,只有主動斷絕感受這一種法子,于是暗自演練幾次,沒想到今日就用上了。
“十方無影像,六道絕行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隨著龐謝口中輕誦口訣,六感逐一剝奪,首先消失的便是視覺,眼前的一切逐漸消失,其次便是聽覺,周圍也都漸漸安靜下來,甚至連心跳聲音也聽不到,再次便是味覺、嗅覺。
再往后則是身識,也就是肉身的感覺,身識一斷,龐謝頓時感覺不同,前面是識都是應激而發,有刺激才會有反應,正常人都有過暫時斷絕的經歷,可肉身卻不同,自從降生以來,無時無刻不在其中,此刻忽然斷絕,就好像陷入重重夢魘,明明知道自己有肉身,卻完全沒有感受。
這種感覺并沒有多久,因為緊跟著便是意識,這也是六識斷絕中,最大的難點,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對于尋常人來說,意識一斷,思維便會停止,再有千番本事,萬般手段全都用不上,除非有外力喚醒,否則便是活死人一個。
幸虧龐謝不是尋常人,他已踏上修行之路,腦海之中,性靈之光早已生出,所謂“一點靈光起,從此非凡人”,便是對修士最好的注解。
眨眼之間,六識斷絕,一點靈光從心神深處浮起,自踏上修行之路以來,第二次催出這一點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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