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大桌好菜,阿瑤美滋滋。
這樣的好心情直到一盤魚菜被端了上來。
黑釉盤躺著一條煎得金黃的鱖魚,澆上金澄澄稠厚的芡汁,可想而知做法約莫是配以醬油姜蔥的輔料紅燒,最后在表面撒上青綠的蔥末,視覺效果極其引誘人。
同時,這盤新鮮出鍋的魚菜,對著熱氣散發出不可名狀的奇特臭味。
它端上來時,猝不及防的阿瑤吸進臭味就這么中招了,她連忙憋住一口氣,憋得臉通紅的,可惜為時已晚,感覺自己的口腔里都已經充滿那股臭味。
莫行樂被阿瑤的反應逗樂了,他忍不住撲哧,緊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阿瑤瞪他一眼并沒有阻止到他的快樂,眼看著阿瑤的臉色又晴轉陰,他又正經起來,輕咳一聲:“這是繁樓的招牌菜,臭鱖魚,別看它聞起來味道奇怪,可是吃起來肉質鮮美,跟它的氣味截然不同。”
鱖魚的料理恰到好處,他順著魚脊戳下去,筷子稍微用力,軟嫩的魚皮帶著雪白的魚肉便從魚身分離,夾起大塊的魚肉,光是從瓣狀的魚肉還沒吃進嘴,就能聯想到它定然是肉質堅挺的,仿佛那股奇特的臭味是廚師賦予它的。
“鱖魚就是這樣的味道,但是它真的是很新鮮的!”莫行樂試圖讓阿瑤接受這道菜,把它贊得天花亂墜,每一口都是鮮嫩,不見火力,微臭過后滿嘴余香。
莫行樂大吃特吃的時候,阿瑤的思緒已經飄遠。
臭鱖魚、臭豆腐、螺螄粉等食物,它們“臭名在外”,卻擁有一批喜歡它的食客,只要不排斥它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品嘗方能感受到它黯然**般的滋味,并且越吃越香,越吃越喜歡,哪怕牽連自己也沾染得一身臭味。
莫行樂有一點說錯了,臭鱖魚本不是新鮮從河里撈上來的,最初盛產鱖魚的沿江地帶的人為了方便長途運輸,在鱖魚的兩面抹上鹽巴,但等運到以后,還是發出怪味。
它與太平廣記記載的臭魚的做法很是類似,此后廚師將其洗凈慢火烹飪,或燉或紅燒,化腐朽為神奇,將它變成一道名菜,甚至成了一個城市的招牌。
非盛夏的時候,還有人會主動將鱖魚釀造,臭味源于食物發酵過生出的氣體,烹飪時,隨著火力加熱,氣味揮發,所以聞著臭,吃著香。
鰣魚的運輸同理。
鰣魚嬌弱,經不住折騰,離水即死,于是碼頭邊上食肆成行,老饕不遠千里也要品嘗到那一口美味,而那些千里之外又想要吃鰣魚的人,要么就是如料理鰣魚的方式,要么,要么
要么是什么來著?
阿瑤咬著筷子苦思冥想。
“阿瑤,你還在想什么?你再不吃,菜就要被我吃完了哦。”莫行樂見她滿臉苦惱,還以為她是不知道選擇那道菜。
“你先吃,我再想想。”
吃菜都這么糾結,現在的女孩子真是難懂。莫行樂感嘆,那他就對這道鱖魚不客氣了。
“有了!”阿瑤忽然啪地一下拍下筷子,“我想到了!還有一種有毒的攜帶!”
“什么?”
“鰣魚出水即死,運送它就成了一個大問題,要么如這臭鱖魚一樣,要么是冰鮮走河運,日夜兼程,如果走的是陸運,那就有另一種方法:鰣魚浸封在油中裝入鉛盒冰藏。而這鉛盒,是有毒的。”阿瑤說道。
“有詞語是洗盡鉛華,那就是你們小姑娘用的妝粉里面也含有鉛?但是似乎你們也沒中毒啊。“莫行樂提出疑問。
阿瑤:“那都是很早以前的,有段時間用的是米粉,再加上各種香料,但是米粉敷面容易脫落,現在比較風行的桃花粉是用蚌粉、蠟脂、益母草之類的材料調和的,還有研磨珍珠得到的珍珠粉和玉簪花調和的玉簪粉,鉛粉在坊市都很難找到。長期使用鉛粉也不會中毒,但皮膚也好不到哪里就是了“
還有一點很重要,用鉛粉的那個年代,壽命普遍短暫,沒多少人熬到鉛中毒就因為戰亂或者病害早早離開人世,也就很難得知它有害了。
“丹士煉丹也會加入鉛啊丹砂之類的,至于是長生不老還是一命嗚呼,見仁見智了。回到問題的本身,御廚下毒的原因是什么,他跟薛貴妃有什么仇怨,以至于哪怕會賠上性命,都要把整個家族拖下水,殃及妻女?薛貴妃假死,脫身離開行宮生孩子,而后嫁禍御廚?”
莫行樂傾向后一種猜測,薛念稚背后還有京兆薛家作為支持,當年的薛貴妃正是從薛家走出來猜測一條條捋下來,光是猜測不夠,而靠著這個方向,他能找到更有力的證據。
“你慢慢吃,我想起還有點事先走一步,賬單已經結過了。”
“那我跟你一起走吧。”阿瑤目光稍微往桌上一掃,都被莫行樂吃光了,她還留在這吃什么。
莫行樂絲毫不羞愧,“那就再欠一頓,回頭再補上,先走了。”
而后接連半個月,阿瑤也沒見過莫行樂,倒是見到休假的燕窩一面,她看起來輕松不少,在她身上重新見到那股少女的青春活潑的氣息。
燕窩上來打趣阿瑤,說她除了廚房的一畝三分地,以后還能再開發一下技能,給人指點迷津。
看樣子,應該是莫行樂那邊進展還算順暢。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呢。阿瑤給燕窩倒茶的時候,笑瞇瞇想道。
這半個多月發生了很多事情。
當年薛貴妃身邊的宮女要么放歸,要么忠誠地跟隨她離開人世,人證方面沒打通,卻讓莫行樂無意中找到了接生的穩婆,確定薛念稚是在薛貴妃“死后”的七個月出生的。又翻遍各種資料,終于在一冊記錄里頭找出一行字,這一行不足十五個字的記錄里頭,恰恰證明了送往行宮的鰣魚用的是鉛盒,接著就是還原當年的驗毒流程,找出當年檢測出毒性的原因。
有了這些證據,莫行樂頂著壓力向上申請當然,最后還是沒通過皇陵不是他想開就能開的。
即便不能證明薛貴妃是否真的葬入皇陵,但前面找出了檢出毒性的方式,已經是找到了錯判的原因。
莫行樂手上還有一份資料,可他并不打算呈上去,事關當年圣上聽信奸人讒言,這一整盤計劃里面,御廚等人從頭到尾無辜受累。
十八年后,望月恢復了姓名,與曲云和一起踏入了原以為畢生都無法再回到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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