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屬于可看可不看的內容,對情節沒有太多影響。但我覺得最好看看,畢竟篇幅不多,瞄一眼知道怎么回事也是好的。)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斗死,駑馬徘徊鳴。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愿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陌上桑淚濕滿面,他凝視著懷中那個襁褓中的嬰兒,哽咽道:“這是蘇兄唯一的骨血,我一定要將他扶養成人。”
陌上桑懷中嬰兒十分稚嫩,應當是出生不久,且右足底有塊新印的血疤,殷紅觸目。但嬰兒不僅不哭啼,反而在陌上桑說完后瞪著黑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口中咿呀,似乎聽得懂他說話。
陌上桑微微稱奇,又倍感欣慰。長嘆一口氣,他正準備將眼前數具滿身血跡的尸首掩埋,卻突然聽到角號凄然響起,在血色一般的夕陽下悠然長泣。
稍稍猶豫,陌上桑狠心頓足,抱著嬰兒繞過煙火未熄的殘垣斷壁匆匆趕向城外,一時間心中忐忑、思緒萬千:
自洪武十二年四月眉州民匪彭普貴殺知縣起事以來,已經過去兩個月,然而匪患非但未平息,連史音亮指揮使都多次敗走,實在令人窩心喪氣。
今日好不容易打了一場勝仗,蘇兄卻不幸戰死,且嫂夫人一家全被賊人殺害,真是禍不單行。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應該是嫂夫人將剛分娩不久的孩兒藏在草垛里,令其躲過一劫。
想著嫂夫人的尸首都沒來得及掩埋,陌上桑禁不住再度淚流,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半柱香之后,他終于瞧見熟悉且疲憊的十幾張面容,每個人臉上都滿布著血跡和汗水,顯得疲憊而麻木。
一個眉角至嘴角斜劃長長血口的大漢看向陌上桑,怒道:“你小子能再晚點嗎?不知道軍紀嗎?”
陌上桑心中一凜,低首道:“平總旗,蘇兄生前曾囑我進城探望近日分娩的嫂夫人。我我向林小旗稟報過。”
平總旗緩下臉來,嘆道:“稟報過有屁用?林小旗自己都已戰死。”說著瞟向陌上桑,問道:“懷中抱的是什么?”
陌上桑悲聲道:“是蘇兄遺子,應該是今日才出生的。”
平總旗沉默半晌,冷聲道:“扔掉。”
陌上桑大驚,言道:“不可!這是蘇兄唯一的骨血!”
平總旗咬牙說道:“陌上桑,這不是咱們幼時玩的過家家,這是行軍打仗!你把這嬰孩扔掉后或許還能遇著好心人收養他,那樣……也算對得起蘇郁……”
陌上桑撲通跪下,哀道:“求平總旗念著咱們三人自幼熟識的情份上開開恩吧,我絕不連累其他兄弟!”
平總旗怒道:“你睜開眼睛看看,五十六個兄弟還剩下幾個?你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怎么養他?軍中缺糧,你用什么養他?”
陌上桑雙唇哆嗦,忽然將腰間鐵刀拔出,反手架在脖子上,切齒道:“平安,你我和蘇兄是自幼相識、同日參伍的生死之交,今日卻如此無情?你若是不答應,我寧愿一死!”
平安怒目圓睜,繼而搖頭嘆息;稍傾,面上露出狠色:“你們讀書人就是呆子!不管你說什么都沒用,死活是你的事,嬰孩絕對不能隨軍!”說完一把奪過嬰孩遠遠扔出,墜入草叢。
那嬰孩傳來數聲啼哭便無動靜,似乎很快沒了呼吸。周圍十數軍士默然無語,卻無一人敢前去探察究竟。
陌上桑雙目怒睜,悲聲喊道:“既負蘇兄,桑不恥活!”話落刀起,血濺當場。
平安閉目良久,喝左右道:“把這書呆子埋了罷!”
…………
夜幕降臨,清月斜懸。
荒草中傳來悉索之聲,隨即竄出一只孤狼。孤狼急嗅一番猛然停了下來,仰頭對月發出一聲長嘯。
數月來山野荒城中腐肉劇增,孤狼自然不再餓肚子;但腐肉哪能與此時這股氣息相比?這是一股新鮮而細膩的血肉的味道,甚至比昨日換口味而捕食的那只山雞還要肥嫩。
孤狼循著氣息再度疾行數息后忽然停下來,它看見那個讓自己涎水長滴的目標就在前方一躍距離的地方,只要自己縱身一躍,就能好好飽餐一頓。
孤狼眼睛發亮,躬身曲腿、蓄勢欲出。
正值此刻,孤狼突然發現自己全身發抖,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利箭瞄準;自己并沒看見這只利箭在哪里,但知道它時刻便可取了自己的性命。
孤狼哀咽一聲,轉身疾馳,直到自己再嗅不到那股氣息、再感覺不到那種心悸方停下來回望。
孤狼似乎看到先前那地方閃過一道人類的身影,甚至,它還隱隱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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