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傾,李景隆走進書房,笑吟吟地看著書房內那名三十多歲的壯碩漢子,道:“你便是倪諒?”
漢子正是倪諒,任燕王府護衛百戶,此番作為朱高熾三人的護衛甲士同行至京師。
倪諒不認識李景隆,但他知道自己是曹國公的人。因為,燕王府護衛指揮史盧振、王府長史葛誠二人均是曹國公的人。
耳中聽得這句問話,倪諒立即明白眼前人的身份,趕緊起身作答:“正是。稟國公,我此番冒然前來,卻是因盧指揮使遣我……”
“燕王要反?”
李景隆不輕不重地說出一句。
倪諒心中一顫,隱隱升起一絲懼意。
一個身在京師,卻能夠掌控燕王府護衛指揮使和燕王府長史的國公,讓人如何不畏懼?
哪怕他此時身著短衫褻褲。
更讓倪諒心生懼意的卻是正如盧振和葛誠所說的那般,曹國公竟似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自己還未細細稟報,他便風輕云淡地說了個正著。
倪諒拭去額頭的細汗,低頭道:“正是。燕王不朝京師,卻是佯稱有病。他現在之所以尚未起兵,乃是因為世子三人還在京師,有所顧慮。”
李景隆嘴角噙笑,不再問燕王之事,說道:“你以后便留在國公府內,不必再還北平。”
倪諒應下,又遲疑道:“我若是不回北平,恐會引起燕府懷疑……”
李景隆未作回應,卻伸出了左手,笑道:“你且聞聞,可有香氣?”
倪諒不知其意,微微前湊,嗅道:“確有奇香,卻不知是……”
李景隆忽地收回左手,笑吟吟地說道:“你若回北平,我便要懷疑……”
倪諒暗自一驚,又突然感覺渾身無力,腿下一軟便倒在地上。
李景隆看著人事不醒的倪諒,探手從桌上拿起一柄尺許長的匕首,對著其心口撲哧刺下,然后輕拍雙手,說道:“一個人做完該做的事,便是死得其所。你如此,葛誠與盧振亦如此。”
同是馬前卒,卻也有能力大小之分,應當各司其職、各有歸宿。
李景隆想了想,放棄讓易十三前來的打算,改口喚進管事胡為,讓其處理地上這個死得其所的人,自己轉身出去著服。
對著銅鏡,李景隆左側頭、右側頭,左轉身、右轉身,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看了個遍,然后露出滿意的笑容,扭胯沉肩、雙臂輕擺,歌道:“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此非得意忘形,乃是躊躇滿志。
夜深如此,尚可進皇宮者能有幾人?三年謀劃,讓時局如期發展,除了自己還能有誰?
今日是進宮,來日或許便是喚他人進宮?!
一曲舞罷,李景隆嘴角掛著笑意,施施然出府。
…………
徐輝祖走出魏國公府后仍然有些意外。
新皇登大位以后,他便被升至太子太傅,可謂位高權重。但是深夜被皇上詔見,此時卻是頭一回。
在皇宮門外遇著胞弟徐增壽,這更讓徐輝祖意外。心存疑慮地隨宦人至皇上寢殿外后,徐輝祖意外得甚至說不出話來,因為皇上近侍和術竟然將其二人直接帶進殿內。
作為朝中重臣,徐輝祖自然知道能夠進入皇上寢殿的大臣只有兩人,一是黃子澄,二是李景隆。
而進入寢殿后,徐輝祖再度意外,殿內除了皇上和黃、李二人,還有兵部尚書齊泰、附馬王寧,以及新近調至京師的翰林侍講方孝孺老先生。
徐輝祖心中篤定,今夜必有大事。
朱允炆示意徐輝祖、徐增壽二人免禮,說道:“眾卿均是朝中重臣,今夜詔至此,卻是有一事不得不議。議事則重于一個議字,眾卿可暢所欲言,勿拘于禮制!
眾人齊應。
朱允炆看向李景隆,微微點頭。李景隆環視一番,沉聲道:“燕王要反!”
眾人默然。
黃子澄、齊泰被李景隆相約進宮,自然已知此事,且不必多說。王寧、方孝孺和徐輝祖兄弟卻各有心事。
方孝孺滿腹經綸,惜舉試不中,一直于漢中授學,在民間頗有名望。朱允炆登帝位后破格錄用,調升韓林侍講。其雖不如黃、齊那般對朱允炆削藩的志向有著深入了解,但卻知道有人造反則必然對皇上不利,不禁隱隱著急。
王寧是附馬,更掌后軍都督府事,聽說燕王要反,立即想著此事必然與自己有著莫大關系,而那燕王又是甚難對付之人,是以暗暗發愁。
徐輝祖系徐達長子,承魏國公爵,又掌中軍都督府事。其人英勇有謀,曾從燕王府抓獲阿魯貼木兒,對燕王束下無方早有成見,不禁義憤填膺。
徐增壽則與其長兄所想不同,其雖掌前軍都督府事,卻早已與燕王交通,只是尚未決定站于哪一方,此時便有緊迫感,暗思著南、北兩營各自的利弊。
朱允炆見眾人不語,長長嘆息一聲,道:“我這個叔父當真讓我為難,前些日子將他府中的護衛甲士調到關外,實是為他減輕帶甲之累,可他卻誤會我,繼而要反我!著實讓我心傷啊!
黃子澄深知圣意,趕緊說道:“陛下萬勿傷心,須得保重龍體。既然燕王不明陛下苦心欲反,陛下當以六師監之。漢之七國不可謂不強,然結果如何?雖同時起兵,終不過自取滅亡而已!
齊泰跟上,道:“黃學士所言甚是。陛下對燕王已是仁至義盡,當無顧慮。燕王若反,無異于蚍蜉撼樹。”
徐增壽心下仍自猶豫,于是看向李景隆,遲疑道:“曹國公,燕王與先帝同氣,已是位極人臣,其為何要反?可有憑據?”
李景隆笑道:“左都督,燕王反叛已是定數。至于憑據,我已然呈與陛下!
話是這樣說,但李景隆清楚并沒有憑據;蛘哒f,此時還不是出具憑據的時候。
真正的憑據,還得等一個叫鄧庸的人帶來。只有讓他帶來憑據,靖難之役的歷史才不會被改變,才能讓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此時卻一定要這樣說,因為這是身邊那個一根筋的娃娃的意思。
徐增壽看向朱允炆,見其負手而立,似是沒聽見一般,只得默然不語。眼中看著朱允炆偏弱的身形,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朱棣的彪悍,兩相對比,終是暗暗下定決心。
李景隆環視眾人相,再道:“陛下深夜詔諸位于此,卻是商議如何應對燕王的反舉。我以為此事有二議,一則如何遣兵拜將,遏制燕王;二則如何處置燕王世子和兩位郡王。
朱允炆面色戚戚,嘆道:“本是一家人,為何要兵戎相見?更有那三位堂兄與我自幼情深,如何忍心手足相殘?”面色忽地一沉,再道:“然朕為一國之主,當為天下百姓計,絕對不允任何人危及江山社稷、禍害百姓。就算是朕的叔父、堂兄,亦然不可!”
徐輝祖聽到朱允炆將我改成朕,知道其意甚堅,于是緊附圣意,說道:“陛下,此危急之時,當速速遣將去北平,并于外圍懷來、通州諸地屯兵,對北平形成里外合夾之勢。燕王若是反,則合而殲之;若是不反,亦可震懾北疆殘元流寇。”
朱允炆點頭,道:“正當如此。眾卿以為當遣何人往北平為宜?”
徐輝祖道:“臣以為,廣威將軍謝貴可當此重任!
朱允炆略略一想,道:“謝貴隨先帝起義,功勛卓著,忠心更是日月可鑒。雖然年事漸高,但不失廉頗之勇,可任北平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之職。”
齊泰緊急思索,道:“臣以為,工部侍郎張昺亦可當此重任。”
朱允炆揚眉道:“張昺?其人才學不凡,尤為擅長管理城務,卻可任北平布政使司左布政使之職!
黃子澄見徐、齊二人先于自己為皇上分憂,不禁心下微急,道:“臣以為,海門衛指揮使張信亦可當此重任!
朱允炆微微一窒,道:“我記得先生曾提及,此人殺倭甚是英勇,然則倭賊畢竟不成氣候,不可與燕王護衛的強悍相提并論……”
李景隆見朱允炆面有猶豫,暗道:“張信可是個關鍵角色,萬萬不能少!但是,卻不宜由我出面推薦啊!
正自為難,聽得黃子澄再道:“陛下可曾記得微臣那位會說仙語的侄子第五安?”
朱允炆面上喜憾并存,道:“自然記得,可惜第五義士不愿為朝廷所用啊!
黃子澄笑道:“據愚侄所言,此張信勇猛無敵,比他亦是不弱,確能堪當大用!
朱允炆恍然而喜,道:“第五義士果然如此說?那……那便令張信出任北平都指揮使司指揮僉事一職罷。”又看向徐輝祖,道:“北平外圍諸將,便由太傅定奪!
徐輝祖領旨應下。
李景隆暗松口氣,又恐再生變端,趕緊說道:“陛下,此事既已議妥,則當議如何處置燕王世子朱高熾、高陽郡王朱高煦,以及安陽郡王朱高燧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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